金杨驱车把柳莎送到医院大门,柳莎感激涕零道:“谢谢金叔……我明天早上回来喊您起床,给您带早点……”
金杨笑着点头,目送柳莎下车。忽然他喊了声,“等等。”说完,他抽了车钥匙下车,“我去看看你哥。”
“啊……”柳莎脸上又是激动又是惶恐,她连连摆手,“使不得,金叔!”
“没事,我有事顺便问问你哥。”金杨拍了拍柳莎的肩膀,快步踏上台阶。柳莎呆了呆,疾步抢在前头带路。
两人进入电梯,金杨见柳莎摁下八楼的数字,他问:“你哥在八楼?”
“嗯!我爸爸电话里告诉我在八楼,八六一九号病房。”
金杨不可置否地眨了眨眼睛,晚上他陪同安家杰一行来医院慰问过受伤矿工,当时他记得是在十一楼。
怎么她哥在八楼?他心里有些疑惑。
出了电梯,柳莎看了看病房指示图,带着金杨来到八六一九号病房,先是微微踮起脚尖,从透明的玻璃视孔中看了看病房中的人,确定无疑后,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间双人病房,由于时间已近凌晨,病房内仅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靠墙壁的病床上的年轻男子左手缠着绷带,额头上有红色肿块;另一个病床上斜靠着一个中年妇女。
柳莎进去时,中年妇女警惕地睁开眼睛,看到柳莎,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小声埋怨道:“怎么现在才来……”
说到这里,她看到柳莎身后的金杨,眸子一愣,疑惑地看向柳莎,“……他是?”柳莎压低嗓音,正要介绍金杨的身份。金杨抢先道:“伯母您好,我是莎莎的同事。”
“哦,你是莎莎的同事啊?”柳莎的母亲先是疑惑,我们家莎莎不是在后勤上工作吗?怎么会有男同事?接着她眼睛一亮,心想,莫非是莎莎谈的男朋友?
想到这里,无精打采的母亲立刻来了精神,以丈母娘看女婿的态度认真打量金杨。
金杨给柳伯母的第一印象是文静秀气,第二感觉是他有一副和蔼可亲的长相,干净的牙齿,还有……一种柳伯母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类似于风度和气质。
“你好你好,喝茶……吃水果……”柳伯目手忙脚乱地又是倒茶又是拿香蕉水果,让金杨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伯母您别客气……”金杨推迟不迭。
柳莎怔了怔,突然明白了她母亲的意思,于是她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狠狠地瞪了她母亲一眼,不由分说把她母亲拉扯到病房外。
也不知她在外面和母亲是怎么交涉的,反正几分钟后她一个人回到病房,忐不安地小声道:“对不起,我妈有些……嗯……那啥,我让她先回去了。”
金杨笑了笑,“没关系。”
正在这时,病床上的年轻人睁开眼睛,轻声道:“莎莎,是你吗?”
柳莎赶紧来到床头,柔声道:“是我,哥!胳膊还疼吗?”
“不疼,已经上了夹板,妈呢?”
“回去了,今天晚上我照顾你。”
“你不用上班了?”
柳莎微微回眸看了金杨一眼,“我请了晚上的假,等明天爸爸出车回来就去上班。”
病床上的年轻人顺着柳莎的目光看到金杨,眸子一怔,目光来回在金杨和柳莎身上穿梭。
“你是?”哥哥的眼神和妈妈的眼神完全不同,里头有戒备怀疑和警告……柳莎莎生拍他哥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她急忙介绍道:“哥!这是金叔,开发区主任……”
年轻人迷惑的眼神顿时有恍悟之感,他虽然没有见过金杨,但在报纸和电视上看过他,难怪他觉得金杨像是在哪见过似的。
“金主任……”他激动的脸上一阵红晕,想要起身。
“别起来,躺下躺下。”金杨上前两步,伸手示意,“受伤矿工不是都在十一楼接受治疗吗?怎么你在八楼?”
柳莎的哥哥犹豫半晌道:“我不是石沟子矿的人……”
金杨见他目光中含有一丝警惕和惊慌,笑着安抚道:“我现在不是以开发区领导的身份出现的,我们随便聊聊。”
“哦……”柳莎的哥哥不无疑虑地看了看柳莎。作为矿区土生土长的人,他听说过许多“高级保姆”的事儿,一些诸如丁香和章小凤的“绯闻”在矿区司机中广为流传。他当初不反对妹妹去后勤服务中心,但他极力反对妹妹去枫园专职伺候人。
柳莎娇声道:“哥……金叔是个好人,问你话,你不要隐瞒。”
年轻男子当然不会被妹妹一句“他是好人”打动,但他也不抗拒回答金杨的问题。
从他断断续续并不连贯的回答中,金杨得知了缘由。柳莎的哥哥叫柳志奇,是矿区三车队的司机,他之所以在石沟子矿被打,是因为当地拉煤的车嫌他们抢夺了货源,就在石沟子矿上发生打架闹事事件时,几帮排队等着上货的司机受气氛影响,也趁机干了一架。
这也是为什么司机们不享受“受伤矿工”的福利待遇的原因。
金杨听完笑了笑,“有人告诉我说这次矿难是人为的,你觉得呢?”
柳志奇嘴角微微抽搐,咧嘴道:“其实这种事情在私矿之间经常发生,你炸我的矿,我黑你的技术员,你堵我的矿,我封你的门,太多……。”
“哦?也有炸死人的事情发生?”
“当然有,只不过有煤老板出钱封口,只要死者家属不闹不告,别人谁无聊去管这闲事。”柳志奇似乎觉得自己说过了头,他连忙补充道:“我也是听说的,当不得真。”
金杨又问了他一些问题,柳志奇半说半遮掩,始终不肯吐实,金杨知道自己很难在短时间内获得对方的信任,于是,他起身和柳家兄妹告别。
柳莎把金杨送出病房,嗫嗫说了句:“谢谢金叔!”
金杨回头向她挥手道别,然后直接来到电梯口,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看号码,立刻接通道:“南哥好!”
南飞的声音透着疲惫和尴尬,他开口便道歉:“金老弟,抱歉,我没能把金大伯捞出来……”
金杨一惊,堂堂正厅级市长,竟然没能把一名普通嫌犯捞出来?他定了定心神,“情况很严重?”
南飞苦笑道:“我打听了下,案件很普通,也不严重,但似乎有人盯着青云道观。你知道,我初来乍到,广汉上上下下一抹黑,接到你电话,我便马上找公安局局长,他说不知道这事,但他立刻答应放人。可十分钟后,他回复说,这个案子是市委副书记、政法委黎宾书记亲自抓的案子,黎宾拒绝放人。我马上给黎兵打电话,但他的秘书说找不到人……”
黎宾?金杨满脑子里把这个人名过了一遍,但全无印象。
“不过你放心,我亲自赶去了看守所,见了金大伯一面,金大伯身体和精神状况都好,我已经找看守所和公安局领导,要求他们给予照顾。我明天白天再去找黎宾,他敢不放人,我和他翻脸,哪怕死人翻船……”
金杨冷静地问道:“这个黎宾是常务副书记?”
“是的,资格比较老的常委,传说他比较有希望接手书记位置。”
“奇怪,为这么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情,他的度异常强硬,丝毫不给市长面子,南哥你没感觉很古怪么?”
“我也觉得稀奇。我在体制内多少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古怪的事情。”南飞也不理解,“他就是确定能坐上书记位置,但这么打我的脸,也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态度,况且他也不年轻,在体制内摸爬滚打多年,竟然……”
金杨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心想,这事情会不会是迟家在背后捣鬼?但在他没有证据前,也不好和南飞说,他只是很平静地告诉南飞,他天明启程来广汉。
两人约好面谈后,便挂了电话。
金杨一边沉眉思索,一边摁下电梯开关,等了半分钟左右,电梯门开启,他迈步跨入,眼睛看着电梯里的女孩,顿时一愣,“凌旋?”
“金……主任!”凌旋似乎没想到半夜三惊会在医院电梯里遇到金杨,一对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你来医院是?”金杨面对面地看着凌旋。
凌旋身穿黑色束腰小风衣,脚踩高腰皮靴,黑色打底裤把修长的大腿衬托得曼妙诱人,超出普通女子一筹的身高让她足以平视众多男人。
除了刚看见金杨的那会,她很快恢复了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与傲气。
“我父亲生病住院。”
“哦……问题严重吗?”金杨不由疑惑地把目光投向她姓感的打扮,打扮得如此妖媚上医院?
似乎从金杨的眸子里看出了他的疑惑。凌旋低了低眸,淡淡道:“我在一家演艺吧表演,完了才来医院。”
“演艺吧?”金杨刚要开口说话,电梯到了一楼,凌旋不等他说话,快步而出,迈开修长的腿,“腾腾腾”向外走去。
金杨默默追了上去,问道:“歌舞团允许你们出来搞副业?”
“怎么?你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凌旋没好气地撇嘴,“开发区不决定撤销歌舞团吗?再不找第二职业,大家喝西北风啊?”
金杨愕然,他忽然想起金星工贸集团的方总早在签约前就呈送了集团改组计划书,其中就有关于前白浪矿务局歌舞团的相关计划,他当时比较关注的是大三产的重组计划,至于歌舞团招待所等涉及劳保项目只是粗略地看了看。
其实从内心来说,他赞成撤销歌舞团。但对于歌舞团成员的安排,就必须慎重考虑,把一群如花似玉的女孩子推向社会,开发区总归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金杨道:“这事我知道一些,但不是有后续岗位安排吗?”
凌旋忽然驻足,目光似箭,“金主任知道都是些什么岗位吗?歌舞团的全部职员安排到宾馆招待所餐馆,你说她们会去吗?艺术院校读了多年,现在去餐厅端盘子,谁甘心呀?”
金杨擦擦额头,凌旋现在的情绪不佳,再谈下去也没好话,他笑了笑,“我先送你回家。歌舞团的事情我会抽时间过问。你和你的同事们耐心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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