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产业的整理,姜照把自己的人手也盘点了一遍。她自己院子里的人不多,原就有空缺,无意间发现上次跟着蒋三郎徒弟们来的女孩子小妮会武后,便将之调到了跟前,补秋明的缺。而蒋三郎的女儿七巧整日泡在针线房名不正言不顺的,姜照索性让她顶了黄鹤的差额,挂自己院子的职,每月照发月钱,但不给她安排什么差事,随她的便,甚至连籍都没让她入,非常破例。
这是专门给蒋三郎的优待。七巧一心钻研针线倒不在意,身份挂在哪对她来说都一样,到了姜照院里也是整日往针线房跑,倒是蒋三郎看不下去,暗中说了女儿几次。姜照便和蒋三郎说:“我跟前本就没有多少活可做,让七巧来也是为了人多热闹。只因老太太说我年轻不能太孤僻,跟前人手多些才成话,所以才无端把七巧调来,原是我给她添了麻烦,还要多谢你们父女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蒋三郎只得将感激吞在肚子里,嘴上免提了,不过之后的训练又加力许多。姜照最初厚待蒋三郎父女原本是为了留住她们,不过相处日久之后,蒋三郎忠厚沉稳,七巧温顺踏实,让她觉得非常投缘,于是更加真心厚待起来。
而那个名叫小妮的乡下女孩,进了侯府之后学会了许多规矩,比之前大有不同,加之人特别勤快,是不是自己的活都抢着干,因此在园子里颇有人缘。这次被姜照调拨到身边,算是大大提了等,但大家都喜欢她,也没有什么人眼红说怪话。姜照跟前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以杜嬷嬷为首,对新来的七巧和小妮都十分照看。夷则还和小妮探讨起拳脚来,没事就把小妮拉到后院比划,她跟着姜照学武不自在,倒是和小妮在一起更随意。
又添了两个老实稳重的杂役之后,姜照院子里的人就基本定了下来。杜嬷嬷带着方婆子处理各种事情,乳母郭妈妈负责照顾吃穿用度等事,夷则贴身服侍,小妮白鹤做零碎事情,七巧偶尔也搭把手。姜照还给了小妮许多空闲时间去练武,慢慢培养她更精进一些,留待后用。
而外面的产业里,因为铺面大肆削减,原在店中做事的店员们给钱遣散,属于陪嫁的掌柜、老伙计等人,按着他们的意愿有归乡的,有去庄子养老的,也有脱籍走掉的,各有归处。唯有当初生药铺子的掌柜不安分,只因姜照查了他的亏空假账,把他免了,另安排妥当人接管铺面。
这掌柜是何家多年的老仆,为了照顾娘亲其他陪嫁奴仆的情绪,姜照暂时把他安排在侯府做事,戴罪立功。这人却不感恩,反而怨气满满,整日暗地说怪话,带的外院几个小厮都不安分起来。
这事不用姜照理会,甚至杜嬷嬷都没有出面,夷则只和外院管家说了一声,便寻个错处把那掌柜打发回乡了,连带几个心浮气躁的小厮也各有惩处。这事传到程氏那边的时候,那掌柜已经走掉好几日了。外院并不是程氏管辖的范围,她知道此事之后沉默了一会,压住要议论的丫鬟婆子,什么也没说。
等当日晚间姜骅从外头回来,夜里歇在程氏房中,即将就寝的时候程氏亲自帮姜骅洗漱,一边做事一边含笑说:“这几日听底下人说,你要把外院的事交给阿萝做,让她历练一番,是么?阿萝现在每日都很忙了,你再要交给她事情,小心累坏了她。”
姜骅很奇怪,“我并无此意呀,你是听谁说的?”
程氏道:“没有么?可是,这事不只是一个人说的,底下好些人在议论,所以我才来问你。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是阿萝接管外院,又要像之前那样整顿裁革人手,似乎是已经有了拿来开刀的,把某个新进的人撵走了?外院的事我并不知道详情,不过看起来,底下颇有些风声鹤唳。”
姜骅接过毛巾擦脸,很纳闷地沉思了一会,“我并没有让阿萝管外院,这是哪里传起来的风言风语?撵走的那个是犯过错的掌柜,我是知道的,并没有其他人的干系,谁胡说起来的……”
程氏道:“如此说,这倒是奇怪了。”思索了一会迟疑道,“莫不是上次遗留的恐慌?现在大家怕了,稍微有点事便风声鹤唳起来。”
“或许是吧。”
“那,若是如此,万里你也别担心,回头我约束一番便是,不让这流言乱飞了。”
姜骅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便随意点了点头。
两人收拾着就寝,程氏又道:“这是小事,不算什么,不过以此我们也要上心了。似乎下头人颇为惧怕阿萝,稍微有点事便要传说她如何如何,阿萝一天大似一天,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长此下去恐怕对她的名声有妨碍。咱们家的女孩子不同别家,从老太太开始就不拘束孩子博那温良贤淑的死板名声,可到底,别委屈了孩子,不能让人把好好的女孩传说走样了。”
这倒正是姜骅所想。他从来不拘着孩子,尤其是对姜照,自幼宠溺着,放纵着,但想到以后万一找不到合适的贵婿,能接他的手继续宠溺姜照的话,的确是头疼的事。他自不想委屈女儿,然而一旦放纵,又要顾忌别人乱讲乱说妨碍了女儿一生,有时想想确是两难。
见程氏这样说,他深以为然,点头道:“是该注意些。回头你约束下人时多多用心,我也让人把外院管一管。”
程氏道:“这是自然。只是约束是一回事,能从根源上断绝闲话才最好。譬如这次,恐怕就是因为阿萝擅自撵人才引起恐慌。我觉得,以后若有这样的事,不如先让她知会长辈一声,无论是老太太还是你我,告诉谁都可,然后通过长辈发话去办,也免得人再说她。”
“倒也是……”
“你也觉得有理么?那就好,我还以为自己想多了。那么万里,改日找个机会你与阿萝说一说吧,最好别露痕迹,免得打击她做事的心劲。她年纪还小,慢慢历练不迟,别急于求成。”
姜骅一句话尚未说完,程氏已经截断话头说了下去,把和姜照谈话的任务交给了他。姜骅本想说一句“何必我去,你去和她说,授她管家的道理不是更好”,程氏却说到了打击心劲上,倒把姜骅的注意力引开了。姜骅笑道:“你不知道阿萝那孩子,可不是轻易就能折损心劲的人,有时候看她行事可比大人更沉稳有度。”
程氏道:“再怎样也是孩子呢。你别不当回事,回头等你和她说完了知会我一声,我再寻机好好与她谈一谈管家御下之道。你是父亲,由你起头去说能引起她重视,比我说的效果强些。女孩子到了十八九岁差不多该出阁了,趁着她在家的这几年,咱们多教她一些,以后等她到了婆家就能顺当一些,你说是不是?”
推心置腹的话,让姜骅觉得程氏很能为孩子着想。虽然一想起从小捧大的女儿要嫁人这种事就觉得不适应,但程氏说得在理,他也十分感激。作为继妻,能对前妻留下的孩子考虑到这样周全的程度,确是很难得。他便笑着握了程氏的手,夫妻两个又闲聊了一会,便睡去了。
第二天,只有灵芝陪在程氏房里的时候,灵芝便笑着道:“太太真厉害。昨日奴婢想了很久都没想出办法,您三言两语就解决了。”
程氏道:“胡说什么。”
灵芝笑道:“太太别见怪,昨夜是奴婢在外头值夜,您和老爷说话的声音又不低,十句有八句都进了奴婢耳朵。您能让老爷去管教四姑娘,比您亲自出马合适多了,难得的是老爷反过来还要感激您,奴婢真真佩服。”
程氏告诫她:“事情别总往偏了想,我并不是要对四姑娘如何,不过是……”
正说着,小丫鬟奉茶进来,程氏便住了口。
等灵芝退下去的时候,先前那进茶的丫鬟就悄悄拽了灵芝好奇地打听:“姐姐今天怎地这么高兴,眼角都是笑的,藏都藏不住。有什么好事说出来让我知道吧,是不是要提咱们的月钱啦?”
“钻在钱眼里了,就知道提钱!”灵芝伸指头戳了小丫鬟一下,因这小丫鬟平日乖巧勤快,是程家带来的家生子,又和她走得近,她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更乐意有人和她分享这份愉悦,便把夜里听来的话透露了九成九,末了笑道:“……四姑娘太拿大了,总横在太太前头终究不像话,这回太太出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可要让她收敛收敛。要不然在这府里头,咱们这些人连着太太在内越发要让人瞧不起了。”
“如此说来,咱们的好日子快来了吗?那我……我以后能去厨房要点心吃了吗?”小丫鬟满脸期待。
灵芝哭笑不得,再戳她一下,“就知道吃,你长点出息行不行。”
小丫鬟笑嘻嘻地跑了。
灵芝在后头叮嘱:“别出去乱说话!”
小丫鬟扶着门框回头做个鬼脸,用手比划了两下,开玩笑地示意自己是个哑巴。灵芝知道她向来嘴严,不过白叮嘱一句而已,便由她去了。
隔了一两日,这小丫鬟闲来去园子里摘花,在一片花圃里逛着,一边走一边嘴里嘟嘟囔囔自言自语,不一会摘了满怀的各色秋菊,蹦蹦跳跳跑了。她离开好大一会,旁边假山石后才转出一个人,也是低着头边走边掐花,慢慢地朝着姜照院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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