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交火

    在距离银河系第五坍缩源400万公里的坐标上，一行银灰相间的舰队宛若游弋在宇宙深处的巨鲨，磨动着口中的利齿，狡猾而危险地朝赛瑞军舰们靠近。
    “怎么，他们是想动手吗？”乔对突然冒出来挑事的雇佣兵很是恼火：“想要动手我们奉陪到底！”
    看到自己的逼近使赛瑞这边连忙做好应对准备，三木高兴极了。他并不采取攻击行为，而是指挥着手下缓缓靠近赛瑞的战舰。
    “‘烬’这群人想干什么？”乔完全摸不着头脑。
    “准将！后面有三艘舰队包抄上来了！”负责观测台的杰森猛地喊道：“我们被围住了！该死的！”
    “嘿嘿，他们慌了。”盯着观测屏的三木等人乐呵呵地笑道。
    “我给他们加点猛料。”三木的手指准备朝控制台的一组按钮按下去。
    “诶，楚走的时候说不准对赛瑞开火的！”一旁的雇佣兵准备阻止，却被三木不耐烦地挡到一旁：“怎么你们事事都听楚的？别忘了，那小子饿成皮包骨的时候是老子我救的，没我他能加入‘烬’？”
    三木固执地摁下了那组按钮，与此同时，银灰色的战舰两翼下方迅速弹射出了一组超高速的追击弹。
    “放心，这组追击弹伤不了他们，最多就是战舰的外壳受点皮外伤。”三木懒洋洋地解释。
    乔在对方弹射出追击弹的一瞬间就已经做好了应对，十艘舰队兵分两路上下瞬转，就在躲避追踪弹的时候乔不忘对着他们主舰的方向发射光子炮。
    而兵分两路的十艘军舰沿着完全对称的轨迹呈蝶翼状突围而出。
    “现在赛瑞那边的主帅是谁？有两下子！”三木摸摸下巴上的小胡子，眼睛却渐渐凶狠：
    “老子只发射了追踪弹，赛瑞人居然用光子炮回击，年轻人真是不懂规矩。”
    说完，三木直接把方向操纵者赶下位子，自己上手：“出手那么狠，我就和你玩真的。”
    他派出了五十艘小型作战机，然后加快速度，命令所有大型舰朝赛瑞军舰开火，自己的主舰居然一马当先，绕过密集的己方炮火直追赛瑞主舰。而他派出去的五十艘小型战舰以炮火为掩护，直接攻击赛瑞薄弱的后方。
    乔沉着分析着对方势若疯狂的攻击，不采取盲目对战。他一边指挥军舰躲避攻击，一边有针对性地安排小型作战船的人员。
    乔观察到超高速下，“烬”的人很难完成超小角度下的迂回飞行。而狭角侧飞是少将专门进行强化训练过的。他派出了军舰上的驾驶高手，给这群嚣张的雇佣兵一个教训。
    赛瑞军人们驾驶着小型战舰从后备仓出发，他们专门攻击对方的作战机，在对方慌忙逃离时又以锐角折回，给逃窜的“烬”成员们迎头一击。而在对方采取反击战略时仍在极狭小的角度下折回去边躲避边继续攻击。如此反复几次，“烬”的人完全无可奈何，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与乔作战的三木一看形势连忙召回所有作战机，此时三木的固执劲上来了，因为固执他显得更加狠厉，连续采取密集的弹炮强攻。
    “老子要弄死你们！”三木咬着牙，死死盯着屏幕。
    乔此时显得游刃有余许多，他并不担心小型舰，毕竟小巧的小型舰更容易躲避大型舰的超大号火炮。此时局势开始慢慢反转，乔并不想浪费炮火在这无谓的战争上，开始采取防御性战术，渐渐突破了三木的阻拦，准备朝少将那边追去。
    就在此时，赛瑞和“烬”的主舰上都突然发出了红色警告，两方的智能系统提示道：“所有人员注意！一艘超级巨型舰正朝我方行驶！”
    杰森打开远程观测系统，发现真的有一个亮点出现在屏幕下角，正朝他们驶来。由于距离较远，观测系统只能大致推算这艘飞船的大小，结论是让人吃惊的——那艘巨型舰比赛瑞的十艘军舰加起来还要大！
    距离赛瑞和“烬”不到一百万公里的巨型舰内安静得毫无生气。这艘巨舰整体呈现出冷冷的冰蓝色，它的外形就像是数根发光的蓝光条呈螺旋状交织在一起，只不过通过一些毛细血管般的管道彼此连接。这艘巨舰像是沉默的巨大蓝鲸，庞大的身躯为这个宇宙增添了一丝压抑和恐怖。
    巨舰内人很少，只有两个人在主控室值守。这艘巨舰的控制者和人类外表没什么差别，只不过他们浅得发白的冰蓝色眼珠内没有波澜没有情感，却隐隐透着压迫人神经的危险光芒。
    “减速。”一人忽然说道：“快到坍缩源了，不能再加速了。”
    另一人走到一面墙大的主控屏前，触碰屏幕后，自动航行状态立刻切换成了手动操作状态。
    “诶？”操纵主控屏的一人道：“检测到前方有两组舰队，好像并不打算去坍缩源。”
    “要不要去看看？”原本坐着的人也站了起来，看向屏幕上的光点。
    “不了，执行任务吧。”
    “好，你先在这里，我去几个仓库转一转。”说完，一人离开了主控室，乘坐穿梭机来到有一艘军舰那么大的仓库前。通过身份识别后他迈进幽暗的世界里。
    蓝莹莹的暗淡灯光照射着巨大的空间，但这个空间里并不空旷，因为这里密密麻麻地塞满了一些不同星球上的居民。这些人被固定在一根根巨大的透明玻璃管里，他们的口中插上了输送食物的管子，排泄口插上了用于排泄的管子，这两根管子就构成了他们生存的基本条件。看到那个人迈进来，每个人的眼神充满戒备和恐惧，以及前途渺茫的绝望。
    他慢慢踱步到一根玻璃管前，发白的冰蓝色眼球盯住里面那个已经瘫软的躯体。管子里的人因为全身被彻底固定，所以整个人仍保持直立，但是他全身肌肉是完全僵硬的，玻璃管外巴掌大小的生命检测系统上显示出此人已死亡。
    “啧啧，怎么又死了一个。”那人手背后　，蹙着眉淡淡感叹一句，然后按下了生命检测系统上唯一的红色按钮。
    白色烟雾笼罩了玻璃管中死去了的人，当烟雾消散时，玻璃管中只剩下一滩血红色的液体，正顺着管子底部的排水口缓缓流逝。
    “啧，又浪费了。”冰蓝色的眼睛漠然望着排水口仅剩的那一丝鲜血。
    随着对方与自己军舰越来越近，赛瑞和“烬”的预警器开始疯狂响起！
    乔和三木被预警器的强烈警报声镇住了···对方超强的干扰电波让预警器感受到了强烈的危险！
    乔和三木这才知道那个巨大的军舰里是谁了···
    仿佛达成了默契一般，原本不一战到底誓不罢休的三木立刻选择离开战场，而原本打算追少将的乔则也召集所有军舰离开。
    “我们现在必须抓紧时间撤离！”乔盯着屏幕上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光点，握紧了拳头：“如果来不及撤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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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和凌墨玩老鹰捉小鸡游戏的楚忽然接到三木发来的通讯信号：“赶快隐藏！蓝血正往坍缩源的方向去！”
    楚全身都僵硬了：“蓝血？你确定？”
    “老子骗你干什么？快隐藏！”
    “该死！”楚嘀咕骂了一声，果断调转方向。
    就在凌墨观察到楚离开时，他隐匿在耳中的通讯器传出乔的声音：“少将，我们发现卡沙利联盟的蓝血正在朝我们所在方向驶来！所幸对方数量只有一架！”
    蓝血是银河系给卡沙利联盟的统治阶层们起的外号，这些统治者有着人类的外表与构造，但是血液和眼珠却是冰蓝色，那种冰蓝不带一丝温度，没有一丝情感。他们的战斗力惊人，一个人的破坏力可以摧毁一座a级军事堡垒。
    没有人知道蓝血一族的根源是在何处，那种神秘感更增加了银河系上的子民对他们的恐惧。他们是卡沙利联盟的背后支持者，所幸蓝血的数量极少，否则地球和赛瑞联合起来永远都无法在银河系开展大幅殖民。
    “隐藏！”凌墨下达命令，同时他联系上了正在追踪顾明月的其他战船：“蓝血出现，所有人隐藏！”
    在接到所有下属的答复后凌墨方才稍稍放心，他开始孤身一人朝顾明月追去。
    蓝血们的飞船应该是去坍缩源，千万不能让那个傻女人遇见蓝血。
    顾明月看着屏幕上显示自己距离坍缩源越来越近不由得短暂地松了口气。
    她的手指却仍旧不安地敲打着座椅。赛瑞星的飞船啊，我顾明月的自由可交给你了。
    凌墨以最高速度航行着，他的跃迁飞行技术赛瑞星无人能超越，每一次跃迁飞船都能极大限度地缩短他和顾明月的距离，不一会，不用主屏显示他就看到了前方的光点。
    没有任何迟疑，凌墨对着那艘飞船发射了冷冻弹，对方的飞船瞬间定格在宇宙中。
    凌墨驾驶飞船上前，幸好监控器没有那么好拆，他对着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吼道：“穿上宇航衣给我出来！”
    顾明月看到停在自己身畔的飞船，瞬间无比失落，任性妄为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开，她赌气地回道：“就不出来！”
    凌墨漂亮无暇的脸差点气歪了：“你们还有八分钟时间，还不出来飞船会直接爆炸的！”
    顾明月感到小嘟在拉扯自己的衣角：“主人，我们还是出去吧，我们肯定是走不掉了。”
    顾明月没有再说话，终于负气穿上宇航衣和小嘟站在出口。虽然情绪十分低落，但是第一次看到冰山少将流露出孩子气般的烦躁，让她忍不住“噗嗤”笑场。
    小嘟暗暗佩服：能把一向气定神闲的少将气成这样，主人真的是很厉害耶！
    凌墨用捕捉器将两个家伙拉回来，然后立刻朝左下方飞离。
    船舱里的气氛很凝重，凌墨冷着一张脸驾驶着飞船，对通讯器说出了一长串顾明月听不懂的语言。
    为方便银河系居民之间的沟通，全银河系统一规范了语言，这种全银河系通用的语言叫作“公共语”，每个居民从小都要学习母语和公共语，但是刚才凌墨讲的完全在顾明月的语言范畴之外，应该是赛瑞人的母语。
    顾明月察觉到凌墨的航线是在故意绕圈子，不由自主问道：“你是在故意避开谁吗？”
    凌墨不说话，端正的背纹丝不动，仿佛后面一人一机不存在。
    顾明月犹豫好久，虽然心里充满了逃跑失败的失落，但归根结底她是麻烦制造者，于是别别扭扭道：“对不起···”
    前方：“···”
    好吧，她选择闭嘴。
    坐在后座的顾明月和小嘟感受到了前方传来的低气压，主仆二人低着头一副认罪的模样，飞船内异常安静。
    “嘀嘀！”凌墨的通讯器传来提示音，紧接着里面传来焦急而略带哭腔的声音：“少将！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安全的，只是···”
    对方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军人，似乎还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此时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可是···乔副官为了掩护我们···驾驶着小型战船牺牲在蓝血的中子弹下，人船俱毁···”
    顾明月听到后整个人僵住了，也没有察觉到凌墨操纵下的飞船刚才猛地偏离了航向。
    飞船内的一切似乎都是静止凝固的，在这一刻，顾明月脑子里一片空白，而前方的凌墨仿佛雕塑一般，静默着。
    飞船向大部队所在的位置飞去，以内敛、隐痛的姿态。
    楚望着窗舷外的茫茫黑暗，神色黯然。
    三木点燃了一根烟递到他眼底：“没抓到小美女也不用这么难过吧？”
    楚歪起嘴角无声地笑了下，接过烟，却并不抽，只是看着泛红的烟头道：“你知道我并不是因为她。”
    三木哈哈一笑，拍拍自家兄弟的肩膀：“每次见到蓝血族你就闷闷不乐的。”
    楚闭上眼睛靠着窗舷，没有说话。
    他没有告诉过他的同伴自己来自一个多么可怕的地方，那里充盈着血腥气味，地上沾满了鲜血，他的父亲带着他们逃出了用于祭祀的铁笼，却在逃亡途中因为和别人争夺食物而死。母亲带着他把家安在很荒凉的地方，记忆中的母亲永远佝偻着身躯，因为饥饿而凶狠的眼睛总是阴沉沉地盯着他，仿佛他就是母亲的一顿盛宴。
    还好他长大得那么迅速，还好他逃离了那里，当他第一次当雇佣兵，带着战场上的战利品——食物回家时，母亲痛快地吃完成年男子都吃不完的分量，问他的第一句话并不是他在哪里谋生，而是那句他毕生难忘的“能吃饱吗？”,呵，多么低级而实在的愿望。
    他的种族和银河系的很多种族都是不同的，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人类，可在他看来他的种族只是披着人类外皮的怪物而已。他一出生就生活在铁笼子里，小时候的他常常在想饲养他长大的家伙们是谁呢？那群拥有冰蓝色眼睛、高高在上的神祇真的是不可反抗的吗？
    拳头攥得越来越紧，蓝血，这个名字带给楚的是永远挥之不去的可怖阴影，每次听到那两个字他都会从头到脚、无法控制地战栗，他小时候目睹的一切给他的骨子里刻入了对那些神灵的深深恐惧，直到现在都不曾消散。
    层层关卡开启，飞船缓缓停在后备舱内。
    迎接凌墨的每一名军人的表情都是凝重而悲痛的，他们穿戴上了最正式的军礼服，戴上白手套，手腕处绑上了一条洁白的丝带。
    凌墨下了飞船后环视了众人，对身边的杰森指了下僵硬着站在他身后的顾明月，然后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杰森上前，声音冷漠而坚硬，和两天前在餐厅里和她打招呼的欢快语气截然不同：“顾小姐，请允许我带您去卧室休息。”
    顾明月动了动嘴，想说一个“好”字，却觉得嗓子眼堵着一块坚硬的石头，她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跟着杰森走到卧室门口，首先映入她视野的是与房间的纯白色形成鲜明对比的一盘鲜红的草莓。
    杰森站在她身后冷冷地说：“这是乔吩咐我为您准备的。”说完他转身离开，重重带上了门。
    草莓很新鲜，好像已经洗过了，还带着水珠。刚得知自己被父亲送到赛瑞星当太子妃时，来安慰她的总是乔。那个青年有着爱笑的性格，软软的亚麻色头发，看起来是个很干净很温和男孩子，她记得他笑眯眯地问自己：“你喜欢吃草莓呀？正好哦，我们这次降落的地方就是橙光星，应该会为你找到草莓的。”
    乔已经找到草莓了，可是···
    顾明月缓缓蹲下身子，抱着双臂，将头埋在臂弯里，累积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崩溃，发自胸腔深处的呜咽声阵阵传出。
    可是，那个美好的青年，那个同情她总是想办法逗她开心的乔，因为她的任性，已经不在了···
    乔，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