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逃

    顾明月在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仍旧双颊通红的自己，不禁又羞又气：“赶快离开这鬼地方！”
    她低头贴着墙走，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却在快到大门口时撞上了两男一女，其中一位褐色头发的青年搂着一名阿尔威治女人，而扶着褐发青年的银发男子则站定，对着已经醉醺醺的同伴道：“等会还有几个兄弟要过来，你先去。”
    褐发青年搂着女伴的水蛇腰，朝他摆手：“真扫兴！记得过来啊！”
    顾明月默默从这三人身旁走过去，她总觉得背后有一道视线粘着自己，但是出了门后她一回头，只有一片璀璨的灯火。
    走到几乎听不到酒吧音乐的地方，经风一吹，原本迷迷糊糊的脑子才清醒过来，她这才想起过来的时候坐的是霍尔的加长蝶式飞车，大概走了有二十分钟，这么长的距离靠她双腿根本别想去停靠站。
    这附近应该有类似于出租之类的碟车吧？她四处张望着，果然瞅到一辆纯黑色的碟车，在夜色里泛着水一般的流光。
    看起来很高档的车诶，应该不会是载客的吧···不过别无他法了，她必须尽快离开。
    顾明月走到车跟前，微微躬身轻叩车窗。
    车窗无声落下，驾驶位上坐着那名方才在酒吧门口撞见的银发男子，他夹着根烟，英俊逼人的侧脸对着她，挑起一边眉毛：“小姐，你认识我？”
    “额，我以为你是载客的，不好意思！”顾明月本打算转身就走，却又停住脚步，刻意装作老到地问：“去丽玛飞船停靠中心，我有钱，能送送我吗？”
    看着女孩手里扬起的钞票，男子歪起嘴角忍不住嗤笑，随即捻灭了烟：“上来，我送你。”
    顾明月不知道刚才两人近距离接触时从凌墨口袋里掏出来的钞票有多少，但看对方的反应似乎并不觉得价格不合理。
    银发青年干脆利落地发动碟车，黑色碟车犹如蝙蝠一般隐入茫茫夜色。
    碟车闪电般驰骋在辉煌璀璨的丽玛上空，车厢内，银发男子没有主动说一句话，顾明月也不便开口说什么，于是封闭严实的空间更加安静。
    “你准备去哪个星球？”对方忽然打破沉静。
    “随便去哪，全宇宙乱转。”
    “呵，看你不安的样子不像是闲逛，更像是——逃跑！”
    “啊？”顾明月一惊，本能坐直身子否认：“我干嘛逃跑，又没人追我！”
    男子笑而不语，两人又开始沉默。
    “不介意我吸烟吗？”银发男子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正准备放唇间，看了顾明月一眼又停下了动作绅士地询问。
    “不，不介意，您随意。”顾明月眼睛往下一瞥，观察到对方的烟盒十分精致，里面整齐地排列着雪白的烟卷。
    车厢里升腾起轻盈的烟雾，顾明月本以为会是像父亲抽的那种很冲的雪茄味道，却没想到这种烟味竟然散发着兰草般淡雅的清香。
    “你也抽一根吧。”
    “啊？”
    顾明月刚要摆手拒绝，对方却递来一根雪白烫金的烟卷：“你看起来心事重重，尝一尝，你会感到很放松的。”
    “我真的不会抽烟。”顾明月摇摇头。
    “那就装上吧，你的路费应该就你给我看的那么多了吧？这根烟很贵哦，起码顶一张去赛瑞的飞船票。赛瑞你知道吗？与地球遥遥相对的强大文明。”
    “我才不要去赛瑞！”顾明月小声嘟囔，不过她还是很无耻地收下了那根烟。
    不到十分钟，巨型水晶宫殿般的停靠站出现在眼前，碟车稳稳降落，顾明月推开车门：“谢谢你！”
    说完，她递给对方一把钞票。
    看着对方手里的钱，楚无奈地笑道：“要女孩子的钱？我还没干过这么没品的事呢。快走吧小妹妹，不然你看中的飞船就起飞咯。”
    顾明月惊诧地看着玩世不恭的男人，她自己的旅费着实紧张，但她还是抽出两张大面额的钞票趁银发男子没注意塞进他的口袋，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站内飞奔而去。
    看着那个跃动的纤细的身影，楚有些哭笑不得。停顿了片刻，他接通了藏在耳内的隐形电话：“嘿，三木，组织一下兄弟们，等会帮我个忙。”
    楚深吸了一口方才她残留的气息，又点了根烟才平复住心中翻滚的欲念。
    那个女孩子身上的味道让他差点失控，若不是车内香烟的味道掩盖了一部分，他可能已经将她狠狠撕碎，全部吃掉了！
    是太久没有去地球寻觅食物了吗？
    不，楚摇头，在他品尝过的人当中没有这样的味道。
    可是面对如此美味怎能宛如饕餮，养着这样的猎物在身边更是长久的享受。可又不能惊吓到她，受到惊吓的猎物会让香气大大减弱，他可不愿这样一件宝贝受到任何破损。
    那个傻女孩，真的以为能逃出“赛瑞之鹰”——凌墨的掌控吗？还是得由他这个雇佣兵长助她一臂之力，他得让她自愿随他走，就像是主动走进藩篱的温顺羔羊一样。
    “g3停靠点···g3···”
    飞船停靠中心只接收大型军舰和客运飞船，这个银白色的璀璨建筑可以同时容纳两百艘巨型飞船停泊，占地面积可用“一望无垠”来形容,因此配备了专门载送乘客的乘运车。
    顾明月坐在乘运车上双手合十，喃喃有词：“小嘟，就看你的了。”
    她按下了依照赛瑞军舰信号设计、决不会被凌墨发现的信号器的按钮，发射出了对她至关重要的一组信号。
    十分钟前。
    酒吧的音乐骤停，所有狂欢的男女停下扭动的身躯，不解地看着一群军人在酒吧里焦急地寻找什么。而为首的那名俊美非凡的军官紧绷着唇角迈上舞台，双拳紧握，盯着台下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目光逐渐阴沉。
    “她没在酒吧。”走下台，凌墨朝大门口走去，对身边的霍尔道：“去飞船停靠中心！”
    主舰内，留守的军人们尽职地守护着他们的军舰。
    两名身姿笔直的军官站在赛瑞星主舰的后备仓门口，看到迎面走来的少将不禁有点吃惊。
    “打开门。”少将双手背后，不耐烦地催促。
    “是！”军人的天性是服从，没有任何疑问，两名士兵开启了后备仓门。
    “我要乘小型飞船出去，把小型作战飞船通道打开！”
    “是！”
    没有任何质疑，通道的层层关卡迅速朝两边分开，飞船从行驶通道迅速掠出。
    少将稳稳操纵着方向盘，将小型飞船停在躲到柱子后的顾明月身畔，左舱门开启，顾明月迅速上了飞船。
    “干得真棒，小嘟！”
    被组装成凌墨少将外形的机器人狡黠地笑道：“他们都没有仔细看就把我放出来了。”
    顾明月戳了戳小嘟的脸颊，不禁再次感叹自己的杰作：“哇，赛瑞星的皮肤仿真材料和真的一模一样呢！”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先离开橙光星吧！就往···地球的方向航行吧···”顾明月说完，心里不禁伤感。
    那个抛弃过她的地方，自己还是割舍不掉的啊。就算她并不是打算去地球，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离它近一些，再近一些。
    飞出停靠中心，飞船不断加速，漫天繁星越来越近，浩渺的宇宙触手可及，顾明月忍不住睁大眼睛看着漆黑的前方。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曾经，年少的她幻想将来要离开父亲，离开地球，当一个宇宙中的流浪者，那该是多么浪漫。
    可如今，等到不能回地球的时候她才感到自己对那个蔚蓝星球的深刻眷恋。顾明月苦笑，不知不觉间，她的身份竟然成了一名被放逐出母星的流浪者，这种被背叛的孤独感令她生出一种难以言述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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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尔的加长碟车不顾停靠中心安保人员的阻拦强行闯入g3航道，车还未停稳，所有军人都以最快速度冲刺到军舰上。
    守着后备仓的两名军人看到去了又来的凌墨一脸错愕：“少将···您怎么又回来了？”
    乔从顾明月的房间方向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顾小姐的那个机器人果然不见了！”
    凌墨迈入后备仓，当他发现小型作战飞船少了一个时气极反笑：“呵！将机器人改装成我的模样，真是够聪明的。”
    凌墨阴沉着脸思考片刻，终于冷冷地说道：“所有人听令！一级作战状态！务必给我找到顾明月！”
    “是！少将！”军靴齐刷刷的碰撞声在后备仓内响起，所有军人迅速各就各位，十艘大型军舰宛如出征一般掠过停靠中心的上空。
    “嘀嘀，嘀嘀。”小型作战飞船内传出意味不明的信号声。
    顾明月奇怪地看了看四周，唯一发现异常的是舱顶指甲盖大小的小灯忽然变亮。
    “奇怪···”顾明月观察着小灯，对小嘟道：“小嘟，你看一下仪表盘是否全部正常？”
    “没问题的主人，没有任何异常啊。”
    “那这个灯是干嘛的呢？”顾明月仰起头研究。
    此时十艘军舰已经完全飞出橙光星的大气层，在浩渺无垠的宇宙里根本看不见那个小小的作战船。
    凌墨通过主屏观察着那一主一仆的所有举动。
    真是单纯的丫头，她真的以为飞出母舰的子飞船真的和母舰再无联系了么？
    凌墨佩戴上通讯器，盯着屏幕一字一顿地道：“顾小姐，还有您忠诚的仆人，请二位听好，如果你们不能立刻减速，我舰将对你飞船采用必要的军事打击。”
    飞船里，顾明月和小嘟傻了。
    少将欠扁的声音是从他们头顶的小灯内发出来的！
    “主人，这玩意儿原来是监视器！”小嘟恍然大悟。
    “可恶啦！”顾明月咬牙切齿，不，她才不会输，就算是绝境她也要创造希望！
    顾明月冷静地在副驾驶的控制屏上灵活地输入代码和数据。
    方向有坍缩源，距离她们不到1000万公里。只要赶到坍缩源那里找到传输点就可以了！
    为了实现星际航行，地球和其他星球的智慧生物们在宇宙这片巨网里设置了数个能扭曲维度、实现瞬间转移的坍缩源。每个坍缩源内都有能通向不同方向的传输点，通过传输点本来是上百年的航行可以缩短至不到一个月。人类和赛瑞人爱死了坍缩源里的无数传输点，因为这是他们实现征服银河系梦想的起点。而殖民星和一些还在为独立而奋战的星球上的人民恨透了这种超时空瞬间传输，这是他们被奴役的根源。
    只要到坍缩源，那里遍布着成千上百的传输点，顾明月不相信凌墨能在这种选中她逃跑方向的超低概率下还可以幸运地找到她。
    不过，目前的当务之急应该是···
    顾明月摸着下巴看向头顶，她还没动手拆过监视器呢，看来赛瑞星的军用监视器她可以好好研究一下。
    追踪到飞船朝着坍缩源的方向加快了速度，凌墨紧紧攥住拳头，原本饶有兴趣的眼神开始变得充满进攻性，他低下头，对着通讯器冷冷地说：“我再重复一遍，这不是玩笑，如果还不减速我会采取军事行动！”
    顾明月心里有点迟疑，但是她目前的身份是未来的大皇子妃，相当于地球派往赛瑞的使者，凌墨肯定不会贸然采取军事行动。
    她要打这个赌！
    想至此，顾明月继续研究如何拆除监控器。
    凌墨不再迟疑，直起身子冷漠地对乔道：“发射冷冻弹，给她们的制动机降降温！”
    乔吃了一惊：“少将，正在行驶的飞船制动器被冷冻住会在十分钟之内因为强制静止爆炸的！”
    “我知道。”凌墨无动于衷：“我会在十分钟之内救出她的。”
    乔没想到一向比较纵容顾明月的少将真的采取这样的军事手段，不由得小声建议：“我们可以再和顾小姐谈谈···”
    看着主屏上自顾自拆监视器拆的不亦乐乎的顾明月，凌墨终于爆发了，高声道：“谈什么谈？她都要拆除跟踪装备了！”
    “万一十分钟之内···”这样做还是有风险的，乔有一点担心。
    “不会有万一。”凌墨异常笃定。
    突然，军舰内警报器鸣响，人工智能提醒道：“前方出现十二架x82战舰，请减速！”
    军舰立刻降低速度。通过透明舷窗，凌墨隐隐约约看见一排银灰相间的战舰，排成一字型悠然自得地等着他们。
    待军舰再靠前，凌墨看清了每个银灰色战舰的头部都漆着一把长剑。
    那把长剑是银河系最出色的雇佣兵团“烬”的标志，而坐在主舰里的那个人想必就是“烬”的首领——楚！
    凌墨不明白对方来意，便发送了语音信号,然而对方居然直接切断赛瑞舰队的信号，完全不予理睬。
    时间宝贵，凌墨示意所有军舰绕过前方，谁知那十二艘战舰看到赛瑞舰队移动了自己竟然也跟着他们移动，总之是一副拦路流氓的架势。
    “雇佣兵团是疯了么？”乔气急败坏地道。
    “乔，你带着所有军舰盯着‘烬’，时间来不及了，我带着一小队去驾驶作战飞船追上那女人！”凌墨边说边往后备仓走。
    “是！”乔领命。
    在为首的雇佣兵战舰内，高大魁梧的三木叼着烟嘿嘿笑着对一旁的楚道：“那小子肯定急坏了。”
    楚眯着眼睛观察主屏里的每个细节，劲瘦而纤细的身段桀骜而又优雅：“赛瑞之鹰绕过我们了。”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在庞大的军舰边有数个光点一闪而逝。
    楚不急不忙地扣好驾驶服：“三木你盯着赛瑞的军舰，再派一队人跟上小美人，我去会会少将。”
    头发剃成古代日本武士样式的三木侧着硕大的脑袋冲着楚的背影喊道：“快去把你的小美人追回来！追不回来今晚我得灌你五瓶酒！哈哈！”
    凌墨在船舱内将速度提高到最大，他熟悉这种飞船的每一个性能，在他的操纵下飞船实现了其他军人不可能完成的连续十次跃迁。
    忽然一艘金色的飞船横插到他前方，并且十分危险地几乎是擦着他的船身掠过。
    这样高超的驾驶技巧凌墨是见识过的，“烬”曾经给已经被赛瑞殖民的阿尔威治星球服务过，在战场上凌墨和他们的首领交过手，那次交锋他的战舰险些毁在对方的猛攻之下。
    楚那个人是个疯子。银河系的军人们都知道这个疯狂的家伙，那个人的每次进击都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气势。而作为“雇佣兵”，楚带领的“烬”根本不存在永远的效忠，今天他还在战场上与对方为敌明天很可能就和对方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了。
    “烬”里是一群居无定所、不被任何星球接纳的流浪者，若说他们有什么真正忠诚的东西，那就是金钱，和他们自己。
    凌墨鬓角渗出细汗，对方的难缠他是见识过的，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甩脱楚。他不明白楚为什么要费尽心思阻拦自己追踪顾明月，难道对方在为卡沙利联盟效力？
    凌墨在对方再次拦截自己的时候一个俯冲，同时以极为狭小刁钻的角度绕过对方，在对方还没来得及掉转方向时发射了中子导弹。
    楚快速躲避过凌墨的导弹，但是他并不愿和赛瑞为敌，因此不采取进攻，只是继续阻拦。
    “烬”的首舰内，三木眼里燃烧着兴奋的火焰，他“呸”地吐出了口里的雪茄，对所有
    “烬”成员道：“哥们，让我们再重温重温赛瑞人的骨翼！”
    “烬”的疯子们纷纷吹响了口哨回应。
    “他妈的，老子老早就想割一双骨翼带回家收藏了！”主控室的三木挑着恶意的笑容：“赛瑞的小子们，接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