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隔阂

    浩渺的是宇宙，微不足道的是生命。宇宙之力将一切抹去，却抹不掉生命的记忆，赛瑞星的战士们继续着他们的航行。
    顾明月把小嘟的身体拆除了，只留下了一个能陪她说话的大脑，她销毁了信号器、仿真材料等一切以前她求之不得的东西，唯一保存着的是那盘草莓，她把它们放在房间的内嵌式冰柜里，收藏。
    一个月的时间就那样平淡无味地流逝了，在这期间，凌墨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去餐厅吃饭的时候她也只是默默缩在一个角落里安静地待着，远处那个笔挺的身影不曾回过头看她一眼。
    按照赛瑞人的习俗，去世的第一个月结束时会有一场悼念活动，被称作“魂安祭”，而今晚就是乔的魂安祭。
    度过了今晚，她就要抵达赛瑞了。
    挑高五米的大厅穹顶是透明的，星光从穹顶投射进来，仿佛来自母亲温柔的凝视。
    赛瑞军人们都以单膝跪地，双手交叉并在胸前，哀伤地看着前方投影仪上映出的乔。屏幕上的乔大多时候都穿着军装，每个瞬间都是微笑着的。
    年轻的少将半跪在最前方，和他的部下共同悼念他最得力的助手。顾明月站在大厅入口，隐藏在阴影中，她不敢踏进庄严肃穆的大厅，更不敢和凌墨对视，现在的她失去了一切骄傲。
    悼念结束，军人们站起身，把插在军装上衣的胸前口袋里的白色花束放在乔的遗像前，然后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岗位。
    军人们出门的时候注意到了这个躲在门口，低着头的人类女孩，但他们的表情无比冷漠，要不是顾忌到她是大皇子未来的妻子，他们可能都要恶语相向了。
    顾明月紧紧攥着手中的花束，发觉再没有人出来时才试探着抬头，却在抬起头的刹那对上了一双沉静如海的栗色眼睛。
    “你……”顾明月刚要抱怨对方怎么悄无声息地站在她面前，吓了她一大跳，话到嘴边却觉得自己似乎丧失了和他像朋友一样对话的资格，于是硬生生地变了话头：“你怎么还没走？”
    凌墨垂下眼睑，视线落在了她手中的花束上。顾明月的手在他的注视下有点僵硬。
    “进去吧。”他的声音出乎顾明月意料的温和，温和得让紧绷着神经的她眼眶一热。
    “对不起……”顾明月颤抖着睫毛，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
    凌墨只是耐心地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我最近一直想找一个机会给你、给大家说出这三个字，但是我明白我再怎么道歉也不能让乔回来了……”顾明月的嗓子哽咽住，再难吐出一个字。
    “道歉是没有意义的。”少将双手插在军装裤子的口袋里，低头看着抽泣的女孩：“与其想着怎么道歉，不如想一想如何弥补。”
    “我该怎么弥补呢？”
    “留下来，在赛瑞星生活，成为地球和赛瑞结盟的使者，这是你的使命，是你父亲将你送到赛瑞的目的。”少将说道：“放弃你脑海中所谓的对自由的幻想。”
    顾明月沉默了。放弃对自由的幻想，永远留在赛瑞，直到死去吗？
    迎接她的，就是这样的命运吗？
    “给乔献上这束花后就请休息吧，明天我们就要到赛瑞首都克里米阿了。”说完，军人立正行了个军礼，就和她擦肩而过。
    赛瑞星的面积比地球稍大，除了大海之外，占地面积最大的就是高山峡谷，很少有地势平坦的地方。因此在赛瑞星但凡是稍微平坦的地方都聚集了众多人口，发展成了一个片区的中心。首都克里米阿就位于赛瑞南端最大的平原上，那里是整个赛瑞的心脏。
    顾明月在银河系间旅行了那么多的地方，但从未来过距离地球分外遥远赛瑞星，她靠着舷窗迷茫地望着那颗越来越近的蓝色星球，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地球。
    杰森的声音在顾明月身后响起：“还有半个小时就要抵达克里米阿了，少将要求你换上赛瑞皇室的礼服。”
    顾明月接过一个精美的白色礼盒，对赛瑞几乎一无所知的她正准备再问问杰森一些有关吉亚皇室的事情时，对方已经退了出去并关上了门。
    杰森本来就讨厌她，如今恐怕快到恨她的程度了吧？
    打开礼盒，一眼就看到纯白色长裙领口处钉着的珍珠宝石。白皙圆润的珍珠散发出柔和的微光，领结处的鸽血红宝石扣子闪烁着璀璨光华。顾明月小心翼翼地将裙子从盒子里提起，才发现整条裙子上点缀着晶莹剔透的白玛瑙，微微蓬起的白色裙摆上还用银丝线绣着一朵朵几乎能以假乱真的茉莉。
    真是太美了。顾明月几乎屏住了呼吸。目光下垂，顾明月才发现礼盒里还装着一双银色镶着水晶的高跟鞋。
    这些衣物本应该是乔拿给她的，顾明月轻轻摩挲着上好的面料，发了好久的呆。
    这时，一个生活型的智能机器人开始轻敲房门：“顾小姐，少将让我来帮您梳妆。”
    顾明月说了声“请进”，房门自动开启，和之前见过的机器人一样，这个生活型机器人的外形仍然是零件线路清清楚楚的样子，一看便是赛瑞人的设计。然而对方监视器一样的两只大眼睛却活灵活现、左顾右盼的，莫名多了一丝其他机器人没有的灵气。
    它一看顾明月还没有穿上衣服，用夸张好笑的音调着急地说：“哎呀顾小姐，您快穿上衣服，就剩半小时了，穿礼服见陛下是赛瑞的礼节！”
    顾明宇抬头一看时间，果然就剩不到半小时了。
    赛瑞皇室对于礼节是极为重视的，既然选择留在这里，就尽力把每一件事都做好吧。
    顾明月走到盥洗间换上了这身华丽的裙装。机器人兴奋地夸赞道：“顾小姐您穿上这身礼服太美啦，真的太美啦！少将的眼光还是非常不错的呀！”
    一双机械手捧起顾明月的头发，道：“顾小姐，您想要什么样子的发型？薯片我会梳上百种发型，最近赛瑞星的贵族小姐间最流行的发型您要不要尝试一下？”
    薯片？顾明月默默吐槽这是谁起的怪名字。
    “那就梳流行的发型吧！”
    “好的！”薯片又眨了眨眼睛，开始专注工作起来，大概过了两分钟，它突然说：“这身礼服是少将在出发前就准备好的，款式真的非常适合您呢！”
    “啊？”顾明月一愣，她竟未想到凌墨的心思会这样细腻。
    在薯片为她烫卷发时，顾明月等的无聊随口和它聊天：“你的名字是谁起的？”
    “我是由少将制作出来的，当然名字也是由少将起的啊。”
    “为什么叫‘薯片’？”
    “因为少将喜欢吃薯片啊。”
    “哦。”原来凌墨喜欢吃薯片顾明月脑海里浮现出凌墨瘫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卡兹卡兹吃薯片的场景，和精英形象完全不同，不知为何她好想笑
    “好了！”薯片欣喜地取来镜子，对顾明月说：“好看吗？”
    顾明月看着镜中的自己差点跪地，这是什么鬼发型？为什么要把头发盘得像高耸入云的发射塔？顾明月感觉自己的脑袋可以向整个银河系发射信号了！
    “克里米阿的贵族小姐就是喜欢这样的发型，而且头发盘得越高越显得尊贵呢！”薯片看起来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并不失时机地拍马屁：“像顾小姐这么尊贵的身份，您的头发必须要盘得比大多数贵族小姐都高！”
    顾明月脑海中划过三个大字：我！拒！绝！
    她要拆塔却被薯片拦住：“来不及了顾小姐，舰队马上降落到皇家停靠站了！”
    呜呜呜，她不想这样粗去啦，好像一只独角兽！
    军舰穿过云气缭绕的天空，稳稳降落在皇家停靠中心。顾明月双手护着颤颤巍巍的头发，很没信心地尾随凌墨踏出舱门。
    刚出舱门她就听到一个浑厚磁性的声音：“欢迎来自地球的使者，赛瑞未来的大皇子妃——顾明月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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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明月闻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礼服，风度翩翩的英俊中年男士站在不远处对着她微笑，在男子身后站着乌压压的一大帮人，每一个人都是衣饰华丽，气质不凡。
    赛瑞王。顾明月在军舰的内部网络上搜索过他的照片，真人比照片上更年轻，却更威严。现在在位的赛瑞王是吉亚家族的第八位皇帝，据说是赛瑞历史上最风流的君主，光是妻子就娶了四位，更别提他的一大堆情妇了。
    而他的儿子女儿更是一大堆，顾明月当时只看了几名皇子和公主就没耐心再翻看下去了，只记得源于陛下与王妃们优良的基因，赛瑞王室全都是俊男美女，也都是赛瑞的媒体们竞相追逐的重要对象。
    她瞥了眼紧跟在赛瑞王身后的一众俊男美女，暗暗咋舌，那些应该就是他的孩子吧。
    “我也很荣幸见到您，陛下！”顾明月回想了下乔教给她的礼仪，行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屈膝礼。
    “噗嗤！”陛下身后的队伍里有人笑出了声，顾明月循着声音一瞧，诶，这家伙有点眼熟，不就是那天在橙光星的酒吧门口遇见的那个揽着阿尔威治舞女的褐发青年嘛！
    好感为负，鉴定完毕！
    舰队的所有队员走上前行军礼：“参见陛下！”
    凌墨道：“父王，a级特种小队圆满完成了护送顾小姐的任务，请父王检阅！”
    赛瑞王轻轻拍了拍凌墨的肩膀，一脸欣慰地说：“你做事我放心。”说完又看一眼一旁僵着脸担心自己头发会塌掉的顾明月，慈爱地说：“赛瑞和地球的确是距离太远了，顾小姐一路过来肯定很辛苦，我带顾小姐参观一下王宫，然后你好好休息一下，到晚上我会举行盛大的欢迎晚宴欢迎顾小姐的到来。”
    “好的，谢谢陛下关心！”顾明月眼睛又忍不住瞄了下赛瑞王身后的数百人队伍，里面到底哪个才是大皇子呢？
    克里米阿的王宫大得令顾明月无法想象，刚才那个广阔的皇家停靠站居然是建在王宫内、只为王室服务的私人停靠站，而这个比橙光星的还豪华的停靠站仅仅只是华丽宫廷的冰山一角。
    顾明月估计王宫有三分之一首都那么大，为了能浏览全貌，她和赛瑞王乘坐上了全水晶制成的透明碟车，观赏了一座又一座高大雄伟的建筑。
    赛瑞王兴致颇高地为顾明月介绍每一栋别具特色的建筑，顾明月的眼睛和脑子完全跟不上那些五花八门的建筑变换的速度。但是她大概看出来整个王室的审美趣味了，他们喜欢的风格是华丽壮阔的，比如那些高大的廊柱，一定要用最上好的石料，不仅如此，廊柱上还雕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就连边边角角都不忘添加华美的雕饰；再比如那些高耸的穹顶与波浪般的法券，采用的几乎类似于古代地球十六世纪的洛可可风格，甚至比那时还要奢靡繁华。
    顾明月在飞船上看过赛瑞星的介绍，果然和书里说的一样，赛瑞星人的审美取向保守而古典，喜欢华丽精美的东西，而皇室更是把这种偏好发挥到了极致。
    反观地球，顾明月在心中暗暗感叹地球人真的是乐于接受变化也容易被改变的种族啊，随着科技越快的发展，地球人所喜爱的风格也越来越偏向高科技感的简洁，像赛瑞星这种用真正的石料去建造房屋的已经很少了，大部分房子的材料用的都是新型材料，有的甚至全部电子化，一面墙壁就是一台大型显示屏。
    等参观完王宫，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顾明月的笑脸都快僵了，实在难以维持聚精会神的表情。
    终于，碟车停留在一栋小巧精致的淡粉色城堡前，赛瑞王带着顾明月走下车道：“顾小姐你看，这栋城堡就是专门为你准备的，里面配有专门的管家、佣人以及厨房，等会要是饿了可以直接吩咐他们给你做点吃的，正式的晚宴在黄昏时举行。现在赛瑞是夏天，晚宴开始的时间会有点晚，你可以稍稍午休一会，等到晚宴快开始时自然会有碟车来接你的。”
    “谢谢陛下周到的招待。”顾明月屈膝行礼，赛瑞王微微笑了笑回礼，然后和诸多侍从离开了。
    顾明月转身，面对自己的住所——一个能装下一堆芭比娃娃的粉色城堡，嘴角抽搐。
    然而这还不是最梦幻的，当她看到城堡里走出来一堆只有在古代地球动画片上才能看到的粉色衣服的侍女、蓝色燕尾服的管家对她行异常隆重的礼节后终于被赛瑞王宫的偏好雷得呆若木鸡。
    在诸人的前呼后拥下，顾明月迈进了粉色的世界：墙壁是淡粉色的，帷幔是粉白色的，家具是深粉色的，地毯是玫粉色的，总之，顾明月感觉自己的眼睛快被粉色闪瞎了。
    “这个城堡以前有谁住过吗”顾明月弱弱问身旁留着八撇胡子的瘦高管家。
    “哦，白乔薇小姐曾经在这里住过，不过因为白将军从殖民星回来了，她就搬回将军府了
    。”管家微微躬身温文尔雅地回答。
    白乔薇顾明月心里嘀咕，她好像是听过这个名字，但她实在想不起来这个耳熟的名字。
    上楼来到卧室，不出顾明月所料仍然是一片粉。
    “我准备睡一觉，你们忙你们的吧。”顾明月睡意袭来，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好的顾小姐。”胖胖的、看起来和蔼可亲的首席侍女亲切地点了点头，为她拉上窗帘，笑眯眯地说道：“有什么需要可以按一下您床头柜上的按钮直接吩咐，您休息吧。”
    等所有人离开了，顾明月想找一件睡裙穿，她在偌大的房间里七拐八拐才找到比她在地球上的卧室还大一倍的更衣室，里面摆满了华丽的裙装。
    全是顾明月以前绝对不会穿的款式，太用她的话说就是太腻了穿上它们顾明月会觉得自己像一个粉色蛋糕，还是绑上超大蝴蝶结的那种，傻透了。
    王室的审美啊！顾明月双手叉腰站在更衣室中间感慨：“完全是地球上的直男最爱款！”
    她想念地球的的t恤牛仔裤和吊带小背心。
    顾明月四仰八叉地倒在松软的大床上，放松地呼了口气。
    身在异乡什么的烦恼先统统站边，什么都没有踏踏实实睡一觉重要！
    戴上床头柜上放置的丝绸眼罩，顾明月很快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