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冻结

    他的思绪被冻结了，目光也同样被冻结了。头脑完全不能思考，这次发生的不是什么幸福的事，用“不幸”来说也不恰当，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残忍”和“残酷”才对。
    视线所能看到的地方，全部都是血液凝固的冰体碎片。他还从来没想过“冰冻术”可以这样使用。更没想过，人体的鲜血能够被这么“均匀”的涂抹在地面和墙壁上……原来人的体内存在着这么多的奇迹。
    “冰渣”的中心，一个少女安详的睡着。简直是安详到不能再安详了，那是永远不会再醒过来的安详。她几乎安然无损，除了腰间有一条发白的伤口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伤痕。那像是利刃划开的伤口还残留着血液血液，不过现在大概已经没有剩余的了……
    杀人者简直像是为了她的血液而杀的。
    在一大片暗红下，隐约能看到黑色和白色。黑色的裙子，以及白色的袖子。少女的装束很熟悉……那是不久之前还和他透露心意的巫师学徒。
    梅露卡·普利兹贝尔。
    身体开始颤抖，说不清是恐惧还是痛苦。他觉得眼前的景物有点模糊，有什么温暖湿润的液体从眼中滑了出来。一直到滑下冰冷的脸庞，掉落到更为冰冷的冰渣上，发出“嗒”的声音。
    他向后退了两步，撞在了满是鲜血的墙壁上……嘭。头部发出巨震和嗡鸣，应该是不小心碰撞到了什么。
    然后，不由自主的，从眼中涌出了大量的那种“液体”。泪水混合着血水，仿佛雨水打击在地面上一般，发出哗哗的声音。
    有种仿如隔世的心态。
    记忆浮现起了刚刚才听到的话语，那些小孩子们所说的。
    ——但是，巫师大哥哥。有个家伙没有欢笑着呢，真是让人扫兴。所以我们就动手把她杀掉了，我们很乖？
    “…魔…鬼……”
    他第一次发出了这样的，呜咽的声音。这件事的发生，已经超过了他心里所能承受的极限了。甚至除了莫名其妙的“哀伤”和“怜悯”之外，他没有任何愤怒，也忘记了任何恐怖。
    只能哭泣。
    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那个想要帮助自己姐妹的少女，为了自己姐妹而努力研究术式的少女，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自己。甚至连任何意义都没有，就这样死掉了。在死掉之前，涅利跟她说的话，甚至没超过十句。
    力气完全消失了，身旁发出了“当”的一声，银杖脱离了自己的手，掉落到了地上。
    他想起了干涉自己意识的术式，那个人，很可能是针对自己的。可是，可是现在却连累到了跟自己不熟悉的，才见过两面的梅露卡。
    “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嘭。双膝碰触到了冰渣上，发出“嚓”的声音。腿上传来了一丝痛觉，好像是被擦伤了。伤口被摩擦引起了一阵阵的剧痛，痛彻心扉。
    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剧烈的痛楚。
    “……索亚？”
    没有活力的声音传了过来，携带着像是刚刚睡醒的疲倦感，对着什么人在打着招呼。
    与此同时，更加黑暗的深处，发出了沙沙的响声。如同有人在摩擦着什么，或者是用脚擦着地行走那样的响声。
    仿佛是心脏被什么人紧紧的握住了，更加剧烈的痛楚在胸口扩散开了。痛楚，征兆着即将到来的恐怖。
    他的精神提高到了极点，可是颤抖的双手却无论如何也难以拿起地上的银杖。
    “嗯？嗯啊……晚上好呢…索亚。”
    出现在眼前的，是如同柏琳达的少女。
    之所以说是“如同”，是因为这个少女跟柏琳达有着绝对的差别。除了相貌完全相似外，无论是衣着、发色、还是感觉，都完全不同。
    那是个银色的少女。
    银色的长发、银色的衣服、银色的瞳孔、银色的气质。单纯的看外貌的话，很像是神话中的月之女神。不，或许，她本身并不是银色，而是被银色的光染成了那种颜色。有这种念头，完全是因为“光”还在扩散。
    一步……两步……
    “柏琳达”离他越来越近，他感觉精神像是在少女的步伐下破碎了一般。映入脑海的是一片模糊，死亡是如此之近。
    “……你怎么了？…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吗？”
    用无机质的声音，少女揉着眼睛，看似很天真的说道：
    “啊，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真可怜呢。”
    “啊！！”
    精神快要崩溃了，承受不下去这种压迫。涅利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将不知在何时抓在手中的银杖挥了出去。
    暴风的怒吼，青色在这种狭窄的地方“炸开”。
    第一次这么使用“瞬发”，所以没预见到这种术式的威力有如此恐怖。飓风在黑暗中形成、卷起，那不是形容词，而是真真正正的飓风。
    被黑暗遮挡的黄昏再次显现了出来，天空、大气被飓风切割成了碎片。
    轰！轰！轰！轰！轰隆——！
    雷鸣响彻天际，云在飓风的风眼下被凝聚出了巨大的气旋。暴雨倾盆落下，在面前的风眼也猛地炸裂开来。
    大气像是回归到了混沌，如此短的距离，在这种地方出现的术式能轻易绞碎他的身体。可是他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紧催动了精神力。
    然而，“混沌”也同样“炸开”了。
    不是被飓风炸开，而是被强制的砍成了两半。
    少女仅仅是将右手挥起，从银色的光幕中，像龙骨的巨刃划出。于是，“混沌”就被分为了两份，这种强力的术式就这样被化解了。
    术式发出了最后的“嗡”的一声，然后就消散无踪。天空中的暴雨还在不断洒下，闪电雷霆也仍然没有间断。甚至气旋还没来得及散去，所停止的，只有飓风的术式。
    同一时刻，精神力……不，应该说是“魔力”，魔力卷起了强烈强大的“风暴”。冲力、压力同时袭来。
    风暴将涅利紧紧镶嵌到了墙壁中。痛楚不断的扩散，即使下意识连接起了防御术，但还是不能阻止身体被伤害。
    灰尘从头顶的空隙中洒下，混合着血与泪，染满了他的全身。然而他除了恐惧外，唯一所拥有的情感，就是……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