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干涉

    日落之后，天色还没完全变暗。云朵被染上了橘红色，不再翻滚和交替，可是给人的感觉却越来越哀伤。
    为什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早在在之前的某一刻，忧郁就应该已经完全消失了……因为那时发生了某件一直希望的事情，让所有忧愁全部散尽。空中也不该是这种颜色，因为发生了那件事情，让悲伤全部变成了纯蓝，能给人的只有轻松和愉快。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涅利走在街道上，他忘记了自己是怎样出来的。忘记了自己之前在什么地方。甚至，忘记了自己究竟是叫涅利·丹塔利安，还是叫凯萨·亚兰丁。
    但是怎么可以忘了那么重要的事情……在黄昏之后，有人在等待自己来实现约定，有人在等待自己来驱散忧伤，有人在等待自己来完成救赎啊。
    完成救赎？还有谁需要救赎吗？
    所有人都已经是幸福的了，所有人都已经是安详的了。街上交接的行人，脸上只有满足，他们得到了自己希望的和平生活，这样过完一生，然后带着自己的信仰离开人世，真的很好。那么，谁还需要救赎呢？
    小镇里有个想要成为骑士的少年，他可以为自己的梦想努力……有个想要守护家人的少女，她迟早应该能做到的……他们的事情，需要自己多管吗？而且，自己又能做到什么呢？
    想要接近，又想要远离。
    几百年前，也可能是几千年前。曾经有一个巫师，他想要世界所有人，不，不仅仅是人类，而是让世界所有生灵，让他们都幸福快乐的。后来，巫师被命运所选中。能够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努力和奋斗，然而，从他诞生直到身死……世界都没有任何改变。
    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一生都幸福，因为没有“不幸”的话，就不可能存在“幸福”。而且，巫师本来也是为了自己而舍弃了世界。
    “巫师大哥哥，巫师大哥哥！”
    不知何时，他发现自己被一群小孩子包围了起来。
    每个小孩，脸上都充满了欢笑，而且是很自然的欢笑。
    不过，他们明明不愉快。即使是不愉快的时候，也必须要以开玩笑的姿态表达出来，没人能发泄自己的情感。
    ……这样真好。
    没人会哀伤，没人会愤怒，没人会寂寞，更没人会承担着不幸。所有人都是欢笑着的，不明白为什么要欢笑，或许欢笑就是他们诞生之后的样子。
    ……这样真的好吗？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快乐？”
    他问出了自己也觉得奇怪的问题。
    然而，小孩们的回答比他的问题更奇怪。
    他们欢笑着说道：
    “那是因为童话中的孩子们都在笑啊，所以我们必须要遵守童话所制定的呢！”
    这种欢笑……真诡异、真可怕。他觉得欢笑带给他的没有任何暖意，反而蕴含着无尽的寒意，让人恐惧。
    “这里不是童话。”
    童话是以现实的世界为基础的，人类从现实的世界得到了那些不幸，才会感受到童话中得幸福。这里不是童话，不单单是因为这里没有不幸，同样也因为这里没有幸福。
    “所以才要让这里变成童话啊，大哥哥。”
    小孩们看起来很天真和单纯的诉说着：
    “但是，巫师大哥哥。有个家伙没有欢笑着呢，真是让人扫兴。所以我们就动手把她杀掉了，我们很乖？”
    冷意从心底涌出，眼前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恐怖。欢笑也是，天真也是，孩子也是，大人也是。
    银杖被用力的紧握住了，在一瞬间，狂风剧烈的翻滚了起来。如同猛兽在耳边大吼一般，呼啸刮过。孩子们在如此强力的压力下纷纷被吹开，然后摔倒在地面上。可是他们没有哭泣、没有大叫、甚至没有任何吵闹。
    唯一传来的，只有欢笑声。
    再次挥出，银杖所引动的不再是单纯的风，而是凝聚在一起的青色元素。仿佛那个少女巨镰的青色，组成了锋锐的刀刃，向小孩们斩去。
    然而，刀刃在即将砍在孩子们身上的时候，全部破碎了。
    “不行……”
    涅利震荡着银杖，神色透出了一丝哀伤和怜悯……不知道为什么要露出这种神情，现在应该是愤怒，或者痛苦才对？
    “……究竟是谁，谁在用干涉术式。”
    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干涉术式很难，干涉人类的意志更难。
    或许潜意识还有一些把握，可如果是全部意志，而且还能同时干涉这么多人，就算只是小孩子，那也已经不再是自己所能对付得了。
    不过，他没有为此而觉得恐惧，他所恐惧的，是自己。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忘记了自己是从哪里来到这里的，忘记了自己的过往和现在，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他所记起来的，仅仅只是各种各样的术式和资料……那是他曾经读过的魔导书给他的。
    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件事不可以忘记，可是却真的忘记了。
    不知不觉间，他总到了某个黑暗的路口。明明能看得到天空中的橘红色，但四周却那么的黑暗，让人迷失。
    “真的是……干涉术式吗？我是谁？我是……涅利。”
    涅利望着黑暗，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人在。
    脚步轻轻地迈出，他决定要到黑暗中一探究竟。明明这种时刻，应该要更冷静的行事才对。他的心中也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要过去，不要过去。”可是脚步还是停不下来。
    停下以后，头顶的黄昏已经变成了黑夜。
    冷颤，这里仿佛被施加了什么令环境冰冷的术式。让人走在这里，身心都开始发冷。他感觉身上像是被冻结了一般，连术式也忘了怎么施展了。
    咔。
    脚下发出了轻响，涅利几乎是立刻就握紧了法杖，直到他看到了自己脚下的是什么。
    真的被施加了冰冻的术式。
    踩在上面的，是液体被冻住了的冰凝体。或者说是冰渣发出的声音。但是，冰渣却并不是透明色的，而是鲜红、猩红、暗红。
    大气中透出了一丝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