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张慕一停好车，和新橙一起走回酒店。刚进大厅，就看见柜台的服务员示意，便抬步走过去。
    “你是张慕一张先生吗？”服务员问。
    “嗯，怎么了？”
    “我们经理说有人找你，他就在那边。”柜台小姐伸手指了个方向。
    慕一心生奇怪，皱着眉头向柜台指的方向走过去，走了两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抓起新橙的手就要离开。新橙见慕一抓着自己往回走，疑惑不解，刚要张嘴问，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念念，你去哪？”慕一立刻停住脚步，新橙好奇的顺着声音来源向后看，发现是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看到了新橙，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复杂，满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新橙奇怪，便抬头望向慕一，只见慕一尴尬的笑了笑，对着男子叫了声：“爸爸。”
    张峰看到慕一身边那个熟悉的背影时，心里咯噔一下，然而当那个女生转过头、好奇的目光看向自己时，张峰的震惊再也掩盖不住。
    那双眼睛，真的太像了。
    难道是那个孩子？不可能，她早就……
    慕一带着那个女生来到张峰面前时，张峰的内心乱成一团，但仍极力装作平静的样子，淡淡开口：“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叔叔好，我叫易新橙。”虽然没有正式介绍，但新橙已经知道这个大叔是慕一的爸爸，便乖乖地回答。
    易新橙。果然不是。
    那怎么会这么像？真的是巧合吗？
    张峰斟酌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妈妈是不是姓甄？”
    新橙显然没想到张峰会问这个，有些恍神，慕一不禁说：“爸，你查户口的呀！”
    “……”张峰皱眉看了儿子一眼，“没问你，不要插话。”
    慕一郁闷的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张峰再次看向新橙，解释到：“小姑娘，叔叔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长得很像一位故人。”
    新橙听了解释后看向张峰，摇了摇头，轻轻地说：“我妈妈姓韩。”
    他再次看向新橙，新橙的眼睛坦诚的看着他，明显没有说谎。他的目光向下扫了一下，眼神微不可查的亮了一度，淡淡笑了：“我想是我认错了。”
    慕一看着眼前这种情况，一言不发。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就在脑中，却想不出来。
    趁新橙去洗手间的空档，张峰问慕一：“念念，她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小银锁上有没有写什么字？”
    “嗯，有个婉字。”慕一乖乖回到，却看到张峰万分疑惑的表情，不禁问：“怎么了？”
    “没什么。感觉上面有字，挺好奇的。”张峰佯装随意的回答。内心却是翻江倒海。
    他不会认错的，那把小银锁是他定做的，当时他知道了孩子的名字，便请人刻在了上面，在那个孩子满月的时候给了她。他记得她给孩子带上，逗着孩子说：“叔叔送的，小婉喜不喜欢？快谢谢叔叔。”
    他笑了笑，刚满月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说话。可是，那个孩子小小的手抓着小锁，却对他甜甜的一笑，让他的心忽地一软。那双眼睛，真的很像她。
    那时，他却忽然意识到，婉，晚。
    他看着低头抱着孩子的她，满眼宠溺，心却不可抑制的疼起来。
    十年了，他终究还是晚了。
    “爸，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易新橙。”慕一问。
    “嗯？”张峰装作没有听懂，抿了一口茶。
    “别把你儿子当瞎子，我看得出来，你并没有认错，对吧。”慕一定定看着张峰，张峰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慕一捕捉到这一细节，继续说：“看来我说对了。”
    张峰放下杯子，看着慕一，缓缓开口：“我不敢百分百确定，有很多点对不起来。”
    “如果是，那她到底是什么人？”
    新橙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见慕一在等着自己。有些奇怪，便问：“你爸爸呢？”
    “他有事，先回去了。走吧，我送你回家。”慕一微笑着说。
    “嗯。”新橙顺从的点点头。
    “你说你，非要住酒店，我家怎么了？”言朗说着坐在了地板上。
    那男生抬头淡淡开口：“不随便。”
    “……事儿真多。”
    “对了皓唐，你说，会不会两个不同的人给你相同的感觉？”言朗坐在地板上，问椅子上的男生。
    “什么意思？”皓唐正在写东西，头也没抬地问。
    “怎么说呢，我今天见到一个女生，”言朗说着站起来，坐到了皓唐的桌子上，“她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个人。”
    “嗯。”皓唐敷衍的回答。
    “你不问像谁？哎先别写。”言朗说着把皓唐的笔记本合上了。
    “靠，我管她像谁干什么！我还没有保存！”皓唐咬牙切齿的看着言朗吼道。
    “……”言朗尴尬的笑笑，“嘿嘿，不好意思哈。你这么聪明，再重新写一份好了。”
    “快说，到底像谁，希望你的消息比我的论文更有价值。”皓唐一脸嫌弃的看着言朗。
    言朗没管他嫌弃的眼神，神色正经地说：“温皓婉。”他看到皓唐一瞬的恍神，顿了顿：“她很像你妹妹。”
    皓唐瞳孔猛地一缩，但很快冷静下来，“再像也不是。”他一边打开电脑，一边淡淡的开口。
    “你不是一直不相信她，额，…”言朗看到皓唐满眼藏不住的忧伤，不禁有些后悔刚才的话题。
    “可那是事实不是吗？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们不都这么说吗？”
    小婉，那是他最爱的小妹。
    他不到五岁的时候，妈妈的肚子变得圆鼓鼓的，妈妈告诉他，她在里面很乖，可能是个小妹妹。他很开心，妈妈的肚子一天天变大，终于在夏季他的小妹出来了。他第一次看到她，是在医院，她那么小，躺在医院的婴儿床上一直睡觉。他戳戳她红红的小脸，软软的，开心的笑了。
    他要保护好她，这是他最爱的小妹。
    但有一次，他和爸爸闹脾气，把喜欢的玩具扔的到处都是，他的小妹迈着小小的腿，一个一个的全都捡回来。有一个积木小人落在了游泳池里，小妹拿不到，便趴在水池边，探着小小的身子，伸手去拿，却扑通落进水里，他大惊，大声呼喊，爸爸的司机听到后一把把小小的她从泳池捞出，头朝下拍着她的背，爸妈赶来的时候，她已经把呛进去的水吐出，然后小小的窝在爸爸的怀里，头发湿答答的贴在额前，小小的拳头紧紧攥着，过了会，她睁开眼睛，看到他，小小的拳头打开，积木小人躺在手掌里，她咧开嘴，露出白白的小乳牙，笑着说：“哥哥，给。”
    他呆在那里，片刻，不可抑制的哭了起来。
    那时，她还不到三岁。他记得，那次后，她发了一星期的烧，小小的脸整天烧的通红。大部分时间都迷迷糊糊地睡着，偶尔醒来看见他在，便甜甜的笑。
    可是，那么漂亮善良的小人，最后却尸骨无存。
    他无数次的想，如果自己当时不那么贪玩，小妹就不会出事。当他看到监控录像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一直在原地乖乖地等着，直到那个男子以带她找哥哥的名义把她抱起，心仿佛针扎般疼。
    他说过要保护好她，然而却是他，弄丢了她。
    他们第一时间报了警，警方调取了各个路口的监控，却始终没有结果。他们没有放弃，动用各种关系，终于在一个月后找到线索，然而当警方驱车追捕时，却发生了意外，嫌疑犯无路可走，竟把小小的孩子从车里扯出，警方以为他会以此要挟，却不曾料到那人竟是不屑的一笑，抱着小小的孩子翻身跃入海中，汹涌的海浪瞬间吞没了两人，几经打捞，几天后，却只捞上一具被海水泡腐的男尸，手里还攥着小妹的一截衣服。
    他不信，一直不信小妹就这么消失了。他一直阻止申报小妹的死亡，他相信他的小妹还在。可是，从此以后，真的再没有她的消息。
    十三年了，小婉，哥哥很想你，可你为什么不来找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