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罪去职者,自有世子青睐人选升官补缺,而被世子保下,脱罪之人,也要感激世子援护之情。
“而世子又付出了什么?甚至我与消难还要感激世子为我们父子消除隔阂。
“这样的手段,高王可比不上。”
被说穿了心思,高澄面色平静,添了两杯酒水,举起酒杯谢罪道:
“今日之事是澄让叔父受了委屈,还请叔父莫要怪罪。”
司马子如饮尽酒水后,对高澄说道:
“世子今日这声叔父,子如受了,但主从有别,还请世子莫要再折煞我。”
高澄变了脸色,问道:
“叔父可还是怨恨澄没有提前商议?”
司马子如摇头道:
“世子请勿疑虑,子如所思,不过是高王有子如此,纵使不愿篡国,大魏基业也将落入世子手中,世子日后是天下至尊,子如虽与高王有旧,却实在难当叔父之称。
“若世子念及与消难之间的情谊,好好待他,子如便情愿将这条性命卖与世子,无需以叔父相称。”
高澄展颜笑道:
“澄与消难虽无香火之盟,却有兄弟之义,必不会害他。”
司马子如见他眼神真挚,相信这是高澄的由衷之言。
高家父子只要不涉及权力争夺,还是讲情义的。
他也表态道:
“世子请放心,子如脱困之后,必上书为杜大夫求情,成全世子心意。”
高澄并不满足,交代道:
“为御史赋权之事,还请司马侍中代为上书。”
司马子如闻言不禁侧目,这人着实厚颜无耻,居然还让自己这个苦主出面,请求天子赋予御史权力。
但转念一想,还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九十九拜都拜了,不差这一哆嗦,于是也将这件事应了下来。
得了司马子如的承诺,高澄留下餐食,心满意足地离开大牢。
临别前不忘再次交代都官尚书,务必看护好狱中的司马子如。
都官尚书对高澄的态度心知肚明,坚持文明执法的原则,绝不使用刑讯手段。
十一月十六,主审此案的都官尚书回禀元善见,经过三天的调查取证,认定太中大夫杜弼弹劾司马子如受贿一事并不属实。
元善见有心命人复审,这时候一直旁观的高澄终于亲自下场。
他认为司马子如身为台阁要员,应有体面,既然查实无罪,何须再三受审,这又成何体统。
小高王发话,元善见只能下令释放司马子如,将其官复原职。
按照北魏官场规矩,接下来便是对太中大夫杜弼的倒算。
一整套流程还没开始,司马子如便向元善见上书,历数往日杜弼一人独撑御史台的举动,为他求情。
又谈及御史有纠察不法的责任,但因为这种因言获罪的旧例,致使御史台众人畏惧罪责,不敢言事,才有了如今吏治败坏的局面。
认为乱世当用重典,请求赋予御史风闻奏事之权,不以言语问责。
司马子如这番上表,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发非高党大臣的强烈反弹,无论是否宗室,尽皆上言祖宗之法不能变。
没有人是傻子,在废除停年格,升迁只看政绩的时期,御史的政绩是什么,不就是纠察不法,弹劾官吏吗?
真要给了御史这么大职权,又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就是在养一条疯狗,就算这条疯狗咬起来不分人,但救命的药握在高澄手中。
高党勋贵被咬了,在狱里养上几天也就康复,非高党被咬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面对非高党大臣的反扑,尚书令高澄一面安排听望司操纵民间舆论。
另一方面对侍中李元忠、侍中高隆之等人道:
“司马侍中不计旧怨、一心为公,有臣如此,国之幸事,诸君当效其行。”
得到暗示的李元忠、高隆之立即上表支持司马子如。
有了这两位带头,高党与非高党就御史职权一事在朝堂对垒。
在高澄没有下场的情况下,两方陷入僵持,这时候民间舆论起到了巨大作用。
如今吏治腐败,在野士人、学子都看在眼里,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监察缺失就是其中之一。
在听望司的有意引导下,士人学子纷纷涌向阊阖门外,向天子请命,请求不以言语怪罪御史,赋予风闻奏事之权,方便其纠劾不法。
而御史台众御史也纷纷上表言说昔日苦衷。
眼见群情汹汹,众人都将矛头指向监察缺失致使吏治败坏,高澄终于下场和稀泥,他一方面表态支持司马子如不以言语怪罪御史的建议,另一方面也认为只因道听途说就要将官吏入狱待审,不止有失身份,更耽误政事。
于是上书天子,请求在赋予御史闻风奏事之权的同时,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能将涉事官员解职收押。
并且调查期限必须明确下来,不能无限期拖延,影响官员治事。
京官以五日为期,地方官吏以使者到达地方后开始计算,以十日为限。
同时御史不能享有无限免责权,一旦累积有三次纠察不实,三年期满后,平调任职地方。
超过三次纠察不实,即按旧例治罪。
一系列限制御史的手段下来,反对派也终于偃旗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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