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疏离

    2016年10月4日。
    嗡～
    通讯终端的震动声忽然响起，将靠在办公桌上小憩的德丽莎猛地惊醒。
    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顾不得理会自己那凌乱的头发，德丽莎慌忙向通讯终端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期待已久却不曾设想的头像。
    温蒂？
    心下疑惑之际，德丽莎却也不禁感到一阵狂喜。
    自天命之战后三天以来，她终于等到可能和琪亚娜有关的消息了！
    虽然通过从各种消息渠道来看，自三天前的那一战后，空之律者和明羽都停止了活动，就连温蒂也下落不明，再无任何消息。
    可以说，在迄今为止诞生的所有序列律者之中，除却第一律者的行踪或许还在逆熵手中外，其余的律者完全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彻底消失不见了。
    而现在，时隔三天之后，她终于收到了来自温蒂的通讯！
    只顾得上拨弄一下自己凌乱不堪的头发，德丽莎就迫不及待地点开了通讯，仿佛生怕下一秒对方就会挂断一样。
    嘟—
    短暂的提示音后，通讯界面中出现了一位留着墨青色长发的白衣少女，背景是某栋楼房的天台，依稀还能从其身后的街巷里辨识出几个广告牌来。
    “温蒂！”看着画面中那无比熟悉的少女，德丽莎惊喜地叫出声来。
    虽然在看到通讯头像时她就有心理准备了，但当真正看到对方的身影时，德丽莎还是无法抑制自己内心那猛然爆发的情绪。
    “嗯，好久不见了，德丽莎老师。”捋了捋被风吹起的几缕发丝，温蒂微笑着道。
    注视着通讯界面上那与往日里稳重中不乏可爱的淑女装扮大相径庭的白发少女，温蒂眸中也不禁涌出几分复杂来。
    “是啊，好久不见了……”听见温蒂的话，德丽莎也不由感叹了一声。
    尽管才不过短短三天，但德丽莎却觉得仿佛过去了三年一样。
    琪亚娜被抓、叛出天命并与逆熵结盟、迁移圣芙蕾雅学园、进攻天命总部、空之律者苏醒、终焉之律者觉醒、数万崩坏兽冲击天命浮空岛……一系列事情接连发生，没有给人留下半点的反应时间。
    等德丽莎回过神来，她已经是带着休伯利安狼狈逃出了天命部队的包围圈，而琪亚娜、明羽和温蒂却彻底失去了踪迹。
    除了大概明白律者已经停止活动外，她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连琪亚娜几人是死是活都搞不清楚。
    可以说，这次进攻天命总部的行动完全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不仅没有达到救出琪亚娜的目标，还造成了无数人员的伤亡。
    迄今为止，圣芙蕾雅和逆熵参与这次进攻的人员里，都还有百分之三十躺在病床上。而在余下的百分之七十里，有近七分之六的人则是永远留在了天命总部。
    仅是这一次行动，阵亡率就高达60%！
    单以数字而论，圣芙蕾雅一方的伤亡数字已经达到了过去一年的总和！
    “这段时间，真的是辛苦德丽莎老师了。”温蒂不由长长一叹。
    虽然她无法深切体会到德丽莎的处境，可看着对方那隔着屏幕都清晰可见的黑眼圈，以及糟糕得仿佛几个星期不曾打理过的乱发，少女也就能明白德丽莎的艰难了。
    “还好……”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德丽莎用手指简单疏了梳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不想在学生面前露出这样一幅不体面的模样来。
    “对了，琪亚娜她……有消息吗？”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德丽莎忽地问道，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好像她的语气稍微重上一些，就能把琪亚娜的消息吓跑一样。
    看着德丽莎这战战兢兢的期待，温蒂的表情却骤然一僵。
    “琪亚娜……琪亚娜！”嘴角露出一个凄然的笑来，温蒂的声音瞬间从三月春风化作了凛冬霜雪，“德丽莎老师，难道在你心里，就只有一个琪亚娜吗！？”
    “我……”张了张嘴，德丽莎说不出一句反驳来。
    在德丽莎心里，琪亚娜固然是她最重要的人，但圣芙蕾雅的大家也绝非无关紧要的人，乃至早已离开了圣芙蕾雅的温蒂也同样是她在乎的人。
    事情，本该是这样的。
    可现在，面对着温蒂那满是凄凉意味的冷笑，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德丽莎很清楚，她已经彻彻底底地伤害了温蒂。
    “既然你这么在乎你的琪亚娜，那就让她自己跟你说吧！”
    冷冷地扔下一句话来，通讯界面上的画面瞬间变化，一位面带忧容的白发少女出现在了屏幕上。
    “嗨，德丽莎～”竭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琪亚娜的声音里再没有了往日的活力。
    “琪……琪亚娜？是琪亚娜吗？”看着这个自己曾无数次思念的人，德丽莎忍不住地从座椅上跳了起来。
    “嗯，是我。”将德丽莎的兴奋模样收在眼底，琪亚娜笑容里的无奈却是更深了几分。
    “你现在怎么样了？人在哪里？我马上就和休伯利安去接你！”一连串的话语瞬间脱口而出，德丽莎点开了另一个通讯界面，下意识地就想要把姬子喊进来。
    “我很好，只是……我现在还不能回去！”用轻柔而又坚定的声音说道，琪亚娜的嘴角满是苦涩。
    “不能回来……”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德丽莎顿时愣住了，“为什么！？”
    “我不是真正的琪亚娜这件事……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没有回答德丽莎的问题，琪亚娜苦笑着抛出了另一个话题。
    看着屏幕里白发少女嘴角的苦笑，德丽莎不禁愣了愣，微微张开的嘴巴里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你……已经知道了啊。”沉默良久，德丽莎只是长长一叹。
    她本可以解释说她早就已经将对方当作是真正的琪亚娜了，但德丽莎心里清楚，现在哪怕是再多的劝说也统统没有任何作用了。
    这个琪亚娜，和齐格飞一样都是个一根筋的家伙。
    但凡是她所认定的东西，生性倔强的少女只会一条道走到黑，从来是不理会旁人说什么的。
    “嗯，我已经知道了，从空之律者那里……”嘴唇蠕动着，琪亚娜用满是虚弱和无奈的语气说道。
    从最应该值得警惕的敌人那里得知这样的消息，哪怕是她一时间也有些难以承受。
    “空之律者……”听到这个无法忽视的名字，德丽莎顿时紧张了起来，“空之律者现在怎样了？”
    尽管她不清楚空之律者和琪亚娜处于一个怎样的状态，但对方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却绝不是能可以闲视之的东西。
    虽然和明羽后面所造成的影响相比，空之律者也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可对方也不是琪亚娜能够对付的敌人。
    那在一瞬间就几乎毁灭了逆熵全部机甲的力量，至今还令她记忆犹新呢。
    “她……暂时被压制住了。”琪亚娜缓慢说道。
    “暂时？”德丽莎有些无法理解了。
    “嗯。”点了点头示意对方没有听错，琪亚娜脸上露出明显的犹豫来，半晌才掀开了自己额前的刘海，指了指那枚半镶嵌在了自己额头上的棱形宝石，“明羽……他用自己的律者核心帮我压制住了空之律者的意识。”
    “是这样啊！”沉沉一叹，德丽莎的身体重重砸在了办公椅上。
    听到这儿，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提到琪亚娜时，温蒂会是那种表现了。
    虽然她不清楚明羽是怎么办到这种事情的，但律者核心对一位律者的重要性却是不言而喻的。
    要知道，失去了征服宝石的芽衣可是至今还昏迷不醒呢。而从特斯拉博士的研究结果来看，芽衣之所以能在失去征服宝石后活下来，还多亏了她和律者核心的融合并不完全。
    倘若芽衣与征服宝石完全融合的话，那她此时的结果就只有一个——死！
    连芽衣失去律者核心后都是这样一副样子，明羽的情况就可想而知了，但她竟然还只顾着关心琪亚娜……
    “明羽……他的情况怎么样了？”抬起头来，德丽莎认真地问道。
    “……我不知道。”摇了摇头，琪亚娜没有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结果来，“温蒂，不肯让我去见他。”
    听见琪亚娜的话，德丽莎的脸色也顿时沉重了许多。
    即便琪亚娜没有继续说明，单从温蒂的表现来看就也能知道明羽的状况了。
    但凡明羽的情况能好上一些，温蒂也不会那样炸毛了。
    “你，真的不回来吗？”看着屏幕上面容憔悴的白发少女，德丽莎小声地问。
    “嗯。”点了点头，琪亚娜的脸上写满了认真，“现在的我，还不能回去。”
    尽管有明羽的律者核心为她压制空之律者的意识，但温蒂也说过了，这样做只是饮鸩止渴而已。
    想要彻底解决空之律者的隐患，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她强大起来，强大到足以战胜空之律者！
    所以，在做到这一点之前，她都不能回去，以免让空之律者再去伤害身边的人。
    更何况，犯下了那样的错误，她又什么脸面回去见大家呢？
    直到现在，空之律者用她的手将芽衣和明羽的律者核心挖出的景象仍时不时地在她脑海中闪过，提醒着她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从琪亚娜的话语里听出了她的决心，德丽莎也不由沉默了。
    在认死理这一块，琪亚娜和齐格飞简直是一脉相承的。
    如果琪亚娜在她眼前的话，她还能用犹大把这个家伙强行绑回来。但隔着不知多少万里的网络，她又能怎么办呢？
    犹大是约束之键，不是侵蚀之键，做不到顺着网线发动攻击。
    面对德丽莎的静默，琪亚娜也闭上了嘴巴，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屏幕上发丝凌乱的娇小少女。
    一时间，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中间蔓延弥漫。
    “圣芙蕾雅的大家，现在怎么样了？”良久，琪亚娜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都还好……”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德丽莎柔声地答道，“圣芙蕾雅现在已经搬走了，姬子正在筹备新校区的规划和建设，布洛妮娅并没有受到什么伤，芽衣……她现在也很好，你要和她说说话吗？”
    明白琪亚娜最关心的是谁，德丽莎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不！不用了！”慌忙摆了摆手，琪亚娜用最快的速度否决道，“只要知道大家过得都还不错，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现在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见芽衣呢？见到芽衣之后又能说些什么呢？
    “这样啊。”见琪亚娜真如自己所预料的那样拒绝了与芽衣通话，德丽莎不禁苦笑着叹了口气。
    “剩下的时间，就交给温蒂吧。”敏锐察觉到了自己和德丽莎之间存在的隔阂，琪亚娜果断选择了交出通讯。
    说罢，不等德丽莎开口，屏幕上的人影再度一变，换成了最开始的黑发少女。
    “温蒂……”看着通讯界面上表情冷淡的少女，德丽莎脸上露出浓浓的歉意，“很抱歉，我没有注意到你的感受。”
    “不必了。”拒绝了德丽莎的道歉，温蒂的声音里满是冷漠，“如果你当真对自己的行为有半点悔意的话，就帮明羽照顾好绯玉丸吧。”
    “我会的。”点了点头，德丽莎郑重地说道，“明羽……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听到德丽莎提及这个话题，温蒂嘴角顿时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来，“他很好，至少还算有一口气。”
    “……”见温蒂仍旧火气难消，德丽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答话了。
    半晌，德丽莎才开口道：“既然明羽伤势严重，那就把他带回来吧，我会为他提供最好的医疗……”
    “德丽莎老师，你是真的看不到逆熵那群人对明羽的敌意吗！？”没等德丽莎全部说完，温蒂就生硬地打断道，“如果我现在把明羽带回去，你能保证逆熵那些家伙不会暗中出手吗！？”
    “我，是不会相信逆熵的！”没有丝毫掩饰，温蒂直直地说出了自己对逆熵的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