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江头镇。
这是陌子鸣选择的第一站。
此镇紧临大海,又有山地环绕,乃是个典型的山高皇帝远的地方。
根据奏报,近日里江头镇一带海盗活动频繁,不仅劫掠出海打鱼的渔民,甚至还入镇抢劫民财民女,百姓苦不堪言。
故而,梅岭县官府申请朝廷调兵前往镇压,以保一方平安。
表面上看,这样的诉求合情合理。
毕竟地方驻军有限,而海盗却居无定所,神出鬼没,只能采取大规模围剿方式。
但,对于朝廷来说,调动大军可不是一件小事。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且围剿海盗还得调动战船。
这一来一去得消耗人力物力与库银?
所以,最终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朝廷拨下一笔银子,让地方官府自行在当地招募兵丁对付海盗。
这,或许就是对方想要的结果。
正因如此,陌子鸣方才选择这里为第一站。
当然,也可以顺路回家将娘子接上,就当一起外出游玩一番。
此次,陌子鸣扮成一个商人,白素贞也稍稍变化了一番,扮作伙计。
入镇不远,夫妻俩走进街边一间酒馆,想先行打听一下消息。
没料酒馆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坐在柜台边发呆,看样子应该是酒馆的老板娘。
“哟,二位客官请坐。”
一见有客人进门,老板娘顿时精神一振,微笑着迎上前来。
既然都进来了,陌子鸣也只好坐了下来:“老板娘,来壶酒,再随意来两盘下酒菜。”
“好的,马上就来。”
老板娘转过身走向后堂,没过多久便将酒菜端了出来。
“二位客官打远方来的吧?”
老板娘一边摆菜,一边顺口问道。
“对,鄙人本想过来做点生意,但却听人说你们这里在闹海盗?还闹出不少人命?”
一听此话,老板娘脸色一变,正想开口。
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络腮胡,手中拎着一个酒葫芦。
刚进门便扯着嗓子咋咋呼呼:“阿容,快来给老子打壶酒。”
“来了~”阿容应了一声,随之冲着陌子鸣二人道:“二位客官慢慢喝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说完,转身走向柜台。
络腮胡跟了上去,突然伸出咸猪手在后面抓了一把……
“啊~”
阿容惊叫一声,下意识抬手捂住,并一脸羞恼地侧过身:“三哥你做什么呀?没见有客人呀?”
“哈哈哈,那关老子何事?”
络腮胡反倒来了劲,一把搂紧阿容的腰,一张嘴还直往前凑。
阿容极力地躲着,挣扎着:“三哥,别这样……”
“装什么装?你是不是认为现在傍上了溜子就敢甩老子的脸色?”
“三哥,你说哪里话?你和溜子都是爷,我哪里惹得起?”
“狗x的溜子,以前不过就是老子手下的一条狗,如今攀上了高枝,连老子的女人都敢动了。
阿容,你等着瞧,看老子早晚非弄死他不可。”
“三哥,有客人在。”
“用不着你提醒,老子早看见了……行了,赶紧给老子打酒。”
阿容没有吭声,接过酒葫芦灌酒。
这时,络腮胡却转身走了过来。
走到桌边,大大咧咧将一只腿踩到板凳上,盯着陌子鸣问:“兄弟打哪里来?”
“江南。”
“来这里做生意?”
“没错。”
“别怪我没提醒你,要在这里做生意就要先拜码头。”
陌子鸣笑了笑:“请问,在哪里拜?”
络腮胡得意地笑了笑:“算你识相,这样,我现在还有事,明日上午你还到这里来,咱们慢慢谈。”
“一定一定。”
陌子鸣装作一副配合的样子。
等到这家伙拿着酒一离开,阿容犹豫了一会,终于走了过来,小声道:“我劝二位客官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别指望在这里做什么生意。”
“哦?这是为何?”
“别多问了,总之听我的没错。”
这时,白素贞不由笑了知道:“看样子你和刚才那人挺熟的,怎么还向着我们说话?”
“你们不听就算了,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你们了。”
说完,阿容转身欲走。
“等等,老板娘,我知道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只不过,我们堂堂正正做生意,他们总不会胆大妄为,谋财害命吧?”
“我只能告诉你们,江头镇不是一般的地方,这里的水远比你们想像的深。趁早,赶紧离开吧。”
这时,陌子鸣下意识与白素贞对视了一眼。
白素贞心神领会,冲着老板娘微笑道:“老板娘,你且坐下来,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非常时期,自然要动用非常手段。
果然,阿容乖乖坐了下来,开始一五一十讲起这江头镇的隐密之事。
真的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
这江头镇,乃至于整个梅岭县,简直就是个匪窝。
县令、县丞、主薄三个县衙主要官员,竟然全都是捐官,而且还与当地的山贼、土匪、海盗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陌子鸣忍不住问。
“郭三和溜子皆是他们的狗腿子,自然知晓这些事。”
“郭三是谁?”
“就是之前买酒的那个男人。”
“你和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能是什么关系?我一个寡妇,他们俩是恶霸,惹也惹不起,躲也躲不起,就当被鬼压了……”
言语间,透出万分无奈。
又询问了几句之后,白素贞收回法术。
阿容一下清醒过来,揉了揉额头,惊疑不定道:“我……我刚才对你们说什么了?”
“没什么。”
陌子鸣笑了笑。
“哦,那二位客官慢慢喝……”
等她一走,白素贞便用神识与陌子鸣交流起来。
“相公,下一步怎么办?”
“我想阿容说的应该是真的,那就简单了,咱们可以引蛇出洞!”
白素贞:“嗯?”
“嗯,娘子,我的意思是说用计将对方引出来,让他们自露马脚。”
“可是事情闹开了,会不会引起其它地方的注意?”
“放心吧,他们的动作绝对不可能快过我们。就算有所怀疑,那也得先通知幕后的主子。
一来二去,咱们的事情也早都办好了。”
“那倒也是。”
白素贞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陌子鸣冲着阿容抬了抬手:“老板娘,你过来一下。”
阿容快步走了过来:“不管客官有何吩咐?”
“来,这十两银子你拿着。”
“啊?客官,这……你不会……”
阿容的脸色不由变得怪异起来。
明显,她想歪了,以为陌子鸣对她有啥想法,不然无亲无故的给她十两银子干嘛?
“你别胡思乱想,给你银子,是让你去办一件事。”
“原来是这样……”阿容讪讪地笑了笑,随之急急问:“不知你们想让我办什么事?”
“你去找那郭三或是溜子告密,就说我们是朝廷密探。”
阿容大吃一惊:“啊?这是为何?”
“你不用多问,就说你无意中看到我腰间有个令牌,上面有个探字。”
朝廷密探的确有这样的腰牌,普通人或许不太清楚,但官府的人一定知道。
陌子鸣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要看看对方到底有多大的胆。
当然,假如对方不上当的话,他还有预案,大不了就是潜入县衙寻找双方来往的密信。
听到陌子鸣交待了一番,阿容面有难色。
“难道你们真的是朝廷密探?”
“阿容,有些事你最好不要问,知道的越少越好。”
“可是,你们初来乍到,可能不太清楚他们的势力有多大,我是担心你们吃亏。”
“放心吧,既然我们是故意引他们出来,自然是有所准备,你只管去告密就是了。”
阿容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应了下来。
接下来,陌子鸣又叮嘱了一番,这才与白素贞一起起身离开,前往客栈等着对方上钩。
之后,阿容便按计划跑去找溜子“告密”。
“什么?你可看清楚了?”
溜子大吃一惊。
“当然看清楚了,而且他俩还装模作样向我打听闹海盗的事。”
“这么说来,还真有这个可能……对了,他俩去什么地方了?”
“说是去客栈。”
“不行,我得马上去一趟县城……”
溜子匆匆而去。
当晚,月黑风高。
“走水了!”
“走水了,大家快离开客房……”
走水,意为失火,这是人们为了避讳火字,而水克火,故而失火时人们往往喊成走水,期望能够尽快将火扑灭。
吼声一起,沉睡中的客人纷纷醒来,一个个吓得赶紧往外跑。
陌子鸣与白素贞同睡在一间客房内,一听这吼声,夫妻二人不由相视一笑:该来的,总是会来。
走出房门一看,外面浓烟滚滚,人跑马嘶,一片混乱。
“相公,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了,房顶上有人,院中也有他们的人混在客人中。”
“这不正好么?走,咱们到客栈外面,将他们的人全部引到一起。”
黑暗中,两道人影紧紧盯着陌子鸣二人的身影。
“大哥,这二人要是真是朝廷密探,会不会把事情闹大?”
“废话,他们真要是密探,等把咱们的底细查出来,麻烦更大。”
“大哥说的是。”
“记住,等他们一下楼趁着混乱动手……”
过了一会……
“不好,他们好像察觉了……快,通知兄弟们,追!”
另一边,陌子鸣夫妻俩一下楼便径自往客栈外面走,而且越走越快。
如此一来,也令得对方想趁混乱杀人灭口的计划落空。
没办法,也只能原形毕露,穷追不舍。
跑到空旷之处,陌子鸣停了下来,瞟向一众追上前来的人。
其中一人他认识,正是那郭三。
“诸位这是什么意思?想护送我二人去县衙?”
陌子鸣一脸揶揄地问。
“兄弟们,别跟他们废话,上!”
对方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更不愿询问陌子鸣二人的身份,当即凶神恶煞围了上来。
只可惜,他们哪里会猜到,就算他们人多势众又如何?不过螳臂挡车罢了。
没过多久便一个个躺在地上痛楚地翻滚着。
“娘子,你将他们弄到一边去,为夫现在去调兵,将这些人秘密押解京城。”
“嗯,你去吧。”
陌子鸣当然不会傻的跑去调梅岭的驻军,而是连夜来到邻县一处驻军营地。
一番暗自搜寻之后,陌子鸣悄然走进一处大营。
床上,一个男子睡的正熟。
陌子鸣抬手布了一道禁制,随之将之拍醒。
“谁?”
“你是这里的巡检?”
“你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
话没说完,眼睛一下瞪得溜圆。
因为,陌子鸣取出了御赐金牌。
那巡检一见金牌,顿吓得一头冷汗,赶紧翻身下床,单膝跪下:“卑……卑职苏长富,不知大人驾到,还望恕罪。”
虽然他不认识陌子鸣,也不知陌子鸣的身份,但能拥有御赐金牌的人,又岂是等闲之辈?
总之,不是他一个小小九品武品惹的起的。
“好了,你起来。”
“多谢大人!”
“苏长富是吧?本官现在送你一个大好前途,如你办妥了这件事,本官保你连升三级。”
这倒不是陌子鸣说大话,县一级的巡检乃是九品,也就是最低品阶的官员。
连升三级,也不过就是跨过从八品,八品,升至从七品。
一听此话,苏长富激动再次单膝跪下,连声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你听好了,一会你秘密带人去梅岭江头镇,那里有十二个朝廷重犯,你要亲自带队将其押解京城交予刑部。
如此事办妥,本官一定大力举荐,让你连升三级,甚至是留在京城述职。”
一听此话,苏长富神情更加激动。
毕竟,他一个偏远地区的小小巡检能够有机会到京城述职,那可真的是一步登天啊。
只是,如若只是在本地调动兵马他倒是可以作主,跨境的话就必须得上峰的指令才行。
所以脸色不免有些为难道:“不知大人可有上峰的调兵公文?”
“没有公文。”
“这……大人,要是没有公文的话卑职可不敢调兵离开本县,否则就是违反军令,那是要杀头的。”
“这个本官知道,但本官有这个……”
说话间,陌子鸣缓缓取出一把刀:“此乃天子御赐金刀,可先斩后奏!”
苏长富吓得赶紧跪了下来,口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长富,本官现在命你调兵前往梅岭县江头镇押解一干重犯进京,如敢违令,当场处斩!”
“卑职遵令!”
执此金刀者,相当于是钦差大臣,苏长富又岂敢抗命?
再说,此事关乎着他的前程,他求之不得。
“好了,本官现在可以告诉你,这些重犯乃是梅岭县一些与官府勾结的大盗。
正是因为如此,本官才没有令梅岭的官兵押解。”
“原来如此!”
苏长富恍然大悟。
“记住,此行一定要低调,越少人知道越好,以防对方派人半路截杀。”
“卑职谨遵大人之命。”
“对了,这里还有封信,如若半路上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拿着这封信找当地官府协助解决。”
“多谢大人!卑职一定不负大人重托!”
“很好,你速速去调人,记着,一定要低调,保密,还有一点就是动作要快。”
“遵令!”
次日午后,陌子鸣与白素贞又出现在数百里开外的一处山村。
据报,此地有数千亩良田被大水冲毁,上千户人流离失所……
正常情况下,一般这样的奏报都会全力隐瞒,说数千亩良田受灾,那恐怕就是两三万亩。
但这次却一反常态,不仅不瞒,反倒十倍夸大。
经陌子鸣实地考察,受灾的田地仅有数百亩,有三个村子的村民受到影响,大约有一百多户人受灾较为严重。
最重要的是,经过陌子鸣与白素贞细细溯源,发现这所谓的洪灾,分明就是人为。
是有人故意趁暴雨故意扒开缇坝,导致河水顺着缺口漫出来形成洪灾。
还有所谓的旱灾、虫灾,都是夸大其词,乃至于无中生有。
在外转悠了一大圈,搜集了不少证据之后,陌子鸣返回京城向永平帝细细禀述。
虽说永平帝早就心有所猜,但亲耳听到陌子鸣一桩桩一件件讲起那些个地方官欺下瞒上的事例,不由气得猛拍龙案:
“这次,朕一定要大开杀戒,以儆效尤!”
“皇上息怒,该杀的肯定要杀,不过最重要的是,陛下一定要趁着这次机会掌握主动权。
另外,还有一件事臣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陛下。”
“哦?爱卿所言何事?”
“陛下是否还在每日服用长寿丹?”
永乐帝疑惑地点了点头:“对啊。”
“陛下,请恕臣直言,其实这长寿丹的作用与壮阳药类似……
臣不是说药效,只是举个例子,相信陛下应该可以理解臣的意思。”
永平帝愣了愣,仔细品味了一下陌子鸣的话,不由脸色一变:“爱卿,你的意思是说,此丹短期有效,长期服用有损身体?”
“陛下英明!其实第一次见到陛下,臣便看出此丹的作用,只是……只是此丹乃六皇子所赠,臣怕陛下误会。”
闻言,永平帝不由皱起眉头,沉吟不语。
“陛下,臣知道这么说已经犯了君臣大忌,有挑拨陛下与皇子关系的疑惑。
但事关重大,臣不得不说。
其实在会试之前,臣真的只是想考个功名,这样对修炼也有一定的好处,毕竟有皇气加持。
但在发现皇上的异状之后,臣改变了主意,决定入朝为官。
因为只有这样,才有机会与皇上细述这件事,才能机会阻止一场惊天阴谋。”
“惊天阴谋?陌爱卿,你……你到底还知道一些什么秘密?”
虽然永平帝分外震惊,也不一定全信了陌子鸣所说的话。
但,哪怕有一丝可能,他也不敢去冒那个险。
“最初,臣对六皇子献丹的行为只是持怀疑的态度。
或许他并不知情,只是千方百计为了讨陛下的欢心呢?
但现在,臣已经了解了不少内幕,臣可以肯定,六皇子并非不知情,而是故意的。”
“不可能,不可能,陌爱卿,你一定弄错了,你一定弄错了……”
这要换作其他臣子,永平帝说不定一冲动,唤人拖出斩了。
倒不是说什么父子情深,自古皇家哪来的亲情?为了夺谪、争皇位,父子、亲兄弟转眼间便可以反目成仇,杀得血流成河。
永平帝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现实,毕竟,六皇子从小到大还是蛮孝顺的,经常入宫给他请安。
“陛下,臣也希望弄错了。但,事情恐怕比陛下想的还要严重。”
永平帝愣了愣:“什么?还有更严重的?”
“没错,这次的事件就是一个例子。陛下心里应该很清楚,朝中有一股暗流,几乎能与皇权抗衡。”
“这……陌爱卿,莫非……莫非你指的是高太公?”
“有些事,臣现在讲了恐怕陛下也有些难以接受,或者说难以相信。
不如这样,陛下可以先做个测试……”
永平帝皱了皱眉:“什么样的测试?”
“等到六皇子再次入宫请安时,陛下可以不经意提到长寿丹,假意说最近没有服用。
按照人之常情,假如六皇子的确不知情,只是单纯的尽孝心,那么他只是会表现些一些失望与关切。
反之,表现必然会有些反常……
这一点,相信陛下可以辨识的出来。”
听到此番话,永平帝久久无语。
“也罢,等下次六皇儿来,朕便试上一试。”
“陛下,无论结果如何,陛下一定要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嗯,朕明白爱卿的意思……”
接下来,君臣二人又密议了一番,陌子鸣方才告退而去。
次日早朝,又有大臣走出队列禀报,不是灾情,就是诉苦,要么就是要钱……
永平帝却一反常态,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不喜,反倒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听的格外认真。
如此一来,却让一众大臣心里有些不安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按理,皇上不是应该愁眉苦脸的么?
“各位爱卿还要什么要奏报的?不急,时间有的是,大家可以多想一想,还有什么要上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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