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石照旧没有在这上面发表过多看法,今夜出发的人无外乎三方势力,一是他手中的漕运、二是钦差带来的锦衣卫、三则是京师十二团营的兵力。
如果说内部出了问题,那么势必会在这三方人里,但无论他偏向哪一方,都不会让人满意,更何况里面还有他自己的人,商谈之余更是要避嫌。
“李大人,此事你要原原本本向钟钦差禀告,依他的聪明才智,应当会有头绪。”但不发表意见也容易让人怀疑,所以黄三石只能不咸不淡这么说道。
李旭点点头:“这个还请黄总督放心,今夜李旭做的所有愚蠢事,下达的每一个蠢命令,都会如实禀报大人。”
“李大人你误会了,黄某并非此意......”
李旭摆摆手:“只有将实话说出我心里才会好受些,无论大人对我实施怎样的惩罚我都乐意接受,今夜若不是我也不会让大家如此被动,这本来就是我该承受的后果......”
“李大人有此心实属不易啊。”这倒不是黄三石客套,而是真心实意的夸赞欣赏......
在官场呆得久了,几乎所有人都会被同化,遇到事的头一反应不是想解决与面对,是想逃避和推卸责任,反倒是李旭这样敢做敢当的人越来越少。在明知自己做错的前提下仍狡辩者大有人在,往往这群人最遭人厌恶,李旭这般积极认错,倒能有一个不错下场。
“李大人,你觉得京城那帮官兵有几分把握抓住逃跑的白莲教?”黄三石问道。
李旭摇摇头:“不是说丧气话,我看可能性的确不大,白莲教狡猾无比,在一开始前已经盘算好如今的一切,包括各自逃跑的路线以及要牺牲性命来缠住咱们的人员,山上那伙人不畏死亡给他们争取了这么久的逃跑时间,咱们带来的队伍人生地不熟,在瓶山两眼一抹黑,何谈追得上抓得住呢?”
说着又叹了口气:“说是这么说,但也不能对他们不报任何希望,毕竟除了他们之外,也再难找到其他方法了......”
“李大人有没有想过,若白莲余孽真被这帮京城的官兵抓住,会引发什么后果吗?”黄三石意味深长的问道。
李旭一愣,道:“没有,我现在只想给大人一个交代。”
黄三石淡淡一笑:“李大人,那只是你想罢了,若是钟钦差在此,便不会这么想了。”
李旭皱着眉头又问:“何意?”
“官场远比你想象得更要复杂,我且问你,今夜出动抓捕白莲乱贼的有几方势力?”
李旭下意识道:“一方啊,都是朝廷的人,难道还有别的人不成?”
“错!大错特错!”
黄三石接着道:“包括我们漕运在内,一共有三方人马。”
李旭颇为不解:“为何分得这么细致?反正目的不都是剿灭白莲教为朝廷排忧解难吗?”
“细!当然要细!若不细致,最后功劳怎么算?”
提到这个,李旭忽然有些明白了......
只听黄三石又道:“其实今夜完全可以将我们漕运排除在外,包括我这个总督在内,漕运不足十人,真要抢功劳,是完全抢不过你们的。”
李旭苦笑道:“但现在别说功劳了,只求没过就行了。”
“不错,这也是为何我刚才与你说这那番话的原因,李大人不妨想想,你们锦衣卫都没有抓到的人,要被京城的官兵剿灭,这代表着什么?”
李旭不发一言,安静听着。
黄三石又道:“不论中间过程如何,人们往往看中的是结果,锦衣卫做不到的事反倒是京师十二团营的人做到了,那么在外人眼中,你们锦衣卫便不如十二团营,这要传出去,是要被你们锦衣卫的仇敌冷嘲热讽的!”
“西厂?”一听仇敌二字,李旭下意识脱口而出道西厂。
黄三石无声笑着,很明显,这个问题他是要避嫌的,不论是那帮死太监还是臭名昭著的锦衣卫,都是隶属皇帝直接管辖,是皇帝身边的亲兵,也正是因此,他们可以狐假虎威借圣上威风,这才导致地方官员敢怒不敢言,再加上这两个地方都建有诏狱,这个地方令所有人闻风丧胆,但凡被抓进去的官员无一不遭受绝大的折磨,出来的时候全无人样,保住一条性命在那时反倒是他们最不希望的事。
生不如死二字,许多人没有经历过大概是不会懂的。
黄三石觉悟很高,不该他议论的事情绝对不谈,祸从口出的道理他最明白......
“但凡平日里结仇交恶之人,都会以同样的理由打压你们,令你们再难抬起头,所以今夜就算剿灭白莲教,那也是京师十二团营的功劳,不仅与你们锦衣卫毫无关系,甚至结果更为不利。话说到此,李大人自己琢磨吧......”
说话间,上山逮捕白莲余孽的锦衣卫也回来了一大部分,李旭一直沉默者,眉头紧锁,心里思考着黄三石这番话。
一段时间后,李旭恭敬对黄三石道:“受教了黄总督。”
黄三石摆摆手:“哪里哪里,李大人是武官,没有经历过官场的明争暗斗很正常,日后多与其他官员接触,就什么都明白了。”
“官场的确复杂,不过以下官的身份,怕是很长一段时日都难以接触,而且黄总督有句话没说错,下官是武官,听令拼杀就够了,这些费脑子的事,还是交给我家大人吧。”李旭呵呵笑道。
黄三石欣赏的点点头:“钟钦差的确是玩弄权谋的一把好手,日后进入朝堂,要让那帮老家伙头疼一段时日呢......”
这些话自然不能说给李旭听,他一人嘟囔道,李旭大概听到个钟逸的名字,也没有细问,又将注意力放在由山上而归的锦衣卫下属们身上。
这帮崽子们方才不听命令,不仅让他头疼,还令他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但念及他今夜的表现更为不佳,李旭也没什么脸面指责众人,就算他们全部听令,结局也很难有任何更改。
说到底,在他下达命令后,很多事已经注定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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