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当年随兄长一同伴读宫中,她表面上无需避嫌,实则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看着宛若天人的三皇子,她暗中倾慕却不敢接近,为了多一点见到三皇子的机会,也为掩盖自己这份心思,她才时常找二皇子攀谈。
她清楚以自己的出身无望嫁入皇室,从没指望能与意中人修成正果,却没成想这个身份界限有朝一日会被打破。她真的成了皇家儿媳,嫁的却是意中人的兄弟,原因还是她自己的行径引发的误解。
再多的苦闷无奈也只能忍下,她没有表露过一点不满,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甘愿做个好女儿、好妻子、好儿媳。年少时的爱恋她只能深埋心底。
直至方才,听了婆母对皇帝心态的一番剖析,她才惊然意识到,原来爱不爱他,竟是关键,无法含糊带过。原来自己受其冷落,并没有从前以为的那么无辜。公婆选了自己,为的是选一个对皇帝真心所爱的人,而自己,竟辜负了这番心意。
而更可怕的是,她自以为埋藏很深的这副心思,很可能已被皇帝察觉。这样的话,还如何指望他能回心转意,拿她再当妻子对待?
不知不觉冷汗都淌了下来,皇后竭力镇定,语无伦次:“我……我也不知,也记不起可曾有过这样时候。若是有过,真引了皇上误解,又……当如何呢?”
太上皇后已经从她的反应中得出了结论,心下顿感五味杂陈。她与太上皇竟都弄错了,还以为好容易找了个与源琛两情相悦的姑娘来做他皇后,哪知道,连这姑娘爱的也是源瑢。
天下女子若能在那两人中任选,都会选择源瑢,这还真是一条定律。这下连她都不免心疼源琛了,他也是不错的啊,怎就那么生不逢时,有了源瑢这么光芒耀眼的一个兄弟呢?
细想想,皇后也不曾勾引过源琛,并非蓄意要引人误会,其实什么都没做错,论起来错的倒是自己与太上皇,生生制造了这场阴差阳错。
她要是个嫔妃,自己都还能想法子放她出宫去,偏偏点了她做皇后,这不是害了她一辈子么?天晓得那个倔儿子有没有回心转意的希望。
两人各怀心事默默对坐了一阵,太上皇后复又抬眼,目中尽是慈爱怜惜:“你没做错什么,不必太过介怀。再说眼下这挚阳宫中,你毕竟还是与他最贴心的人,日久天长,将来自会等来转机。源琛虽然性子冷淡,却是通情达理的人,我还是相信,他会有自行想通、解开心结的一天。”
皇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依她对皇帝的了解,这份希望怕是极度渺茫。
太上皇后隐然心酸,这是个好孩子啊,真不该落得如此境地。转念间就又忍不住怨愤起了皇帝,从前的心意如何都是过去的事,人家已然嫁了你,你怎就非要如此别扭较真呢……
“皇后娘娘自进宫以来,从未与人红过脸,连下人们都没得过她一句责骂,她既善性又悯下,阖宫上下没有说她不好的……那些个贱蹄子欺负老实人,阳奉阴违地与她作对,也不怕损阴骘。”
李嬷嬷的八卦容易歪楼,从初一那天起,又是好几日过去,绮雯又不着痕迹地提头打听了几回,还是只把想知道的事情听了个大概。
绮雯很惊诧:皇后竟然是个包子!做皇后的弹压不住人,连六局一司的女官们都敢给她撂脸色,其余妃嫔更是蹬鼻子上脸,这活脱儿一个迎春姐姐啊。
她本还习惯性地把皇后想象成后宫大反派,这回倒忍不住开始同情这位好人皇后了。
皇后是个好人,她却被系统派来勾引人家丈夫……
绮雯免不了重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算了,世间万事,生死最大,我一个性命捏在系统手里朝不保夕的小可怜虫,还是别急着拔高自己的道德标准了。
再说插足什么的在这时代根本不存在,正妻也不过是包办婚姻……是吧?
唉,这个毁三观的系统!
“这样的好人,要是嫁到贵胄后宅,怕是要比进宫对她更适宜些。”绮雯背靠墙壁,顶着一摞碗练站姿,直直挺着脖子,说得客观中肯,“皇后这身份看着尊贵,其实也有它的难处,就像个金光灿烂的大金锁,表面光鲜好看,其实被套住的人,不见得舒坦。”
“可不就是吗!”李嬷嬷太满意她这比喻了,一高兴把碗都搬了下来,拉她在廊子下的坐槛上坐下休息,“她贵为公侯千金,要是嫁到别家,再遇见个知冷热的丈夫护着她,想也没人能给她气受。这后宫可是个吃人的地方,不适宜好人呆。”
绮雯伺机诱导:“是啊,可惜今上……”
李嬷嬷道:“也不是说今上对她不好,今上外头的事儿多,顾不过来。哪有做皇帝的还亲手打理后宫的呢?”
绮雯很同意,在某些宫廷剧里头,皇帝成天在后宫里溜达,不是遇见这个调调情,就是撞见那个骂几句,两个后宫女人吵个架拌个嘴,都能找来皇帝给仲裁,偏那皇帝还是有道明君,那……反正在这个空间是绝没可能,纯属意淫。
人皇帝要管的事儿多着呢,整个一个国家的大事小情都等人拿主意,吃饭睡觉的工夫都有限,人有闲心来管你们吵架拌嘴的破事儿?那不开玩笑吗!
所谓的皇后是后宫之主,就是后宫所有事务都该由皇后做主,皇后就该像凤姐儿那样做大拿。可现在这皇后不是凤姐儿,是迎春,好在现在后宫人口单薄,局面还算稳定,不然真不知要乱成啥样。
不过,绮雯还是急需把楼再歪回来。
“依您说,今上是御极之后才娶妻纳妾,而且这一年来无论是对皇后娘娘,还是对其余贵人们,也都是挺冷淡的?”绮雯小心地隐藏着好奇,不管是作为一个宫女,还是个未婚姑娘,对这个话题太过热络都是不适宜的。
“唉,这事儿阖宫无人不知,你早晚都会听人说起,由我说给你听也无妨。”李嬷嬷再次先澄清这是个无害的八卦,接过绮雯绞好的湿帕子来擦着手,“咱们万岁爷不是那耽于美色的人,对后宫里的几位娘娘几乎正眼都不看一眼。虽说初一十五都去坤裕宫找皇后娘娘坐坐,却从不过夜。我隔壁住的廖姑姑就是彤史,这一年来可从没给谁记过档。”
虽然之前已听过不少铺垫,绮雯还是听得愣愣的——二十多岁的皇帝,后宫一共五名御妾,全都未曾进幸,而且,之前也从没有过女人……
她是该为捡到块宝而窃喜,还是该为遇到根难啃的骨头而头皮发麻呢?
话题再往下进行,就要涉及到对原因的深究了。李嬷嬷却及时打住:“想必是这些贵人叫今上瞧不上,等来年选秀进几个新人,也就好了。”
这显然只是敷衍之词,绮雯看得出,李嬷嬷一定知道内情,只是不愿说而已。
这位年近半百的嬷嬷眼中,分明有着一抹体恤疼惜的神采。她曾经近身伺候过当时的皇后、现在的太上皇后,想必也因此得以近距离接触那几名皇室成员,或许因此,她对皇帝有了一份类似长辈亲情的关怀。
她所隐瞒下的,一定是个悲伤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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