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娥在一旁偷偷想,科学可有用了,但她不能无缘无故去抬人家老爷子的杠,只好憋着。
    “这件事,我不一定能帮你们,还是请回吧。”
    这时候,苏尔突然抬起眼睛——一如他多年前,在森林中见到谢苗那样,他实在是个很纯粹的人,就好像多年的风霜的苦难都无法让他的蓝眼蒙上阴霾,他淡淡地说:“……不,这件事只有您能办到……只有拥有黑书的您能与扎里抗衡。”
    “什么??这老头有黑书??你怎么不早唔唔唔……”
    夔娥手疾眼快地把阿希什卡扯下来,手动让他闭嘴,因为这鸟在挣扎中似乎冒出了几个不太干净的俄语词汇。
    她还没来得及问黑书是什么,就见谢苗大叔缓缓地起身,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像所有老年人一样,时不时去打捞那些追忆和过往……
    “黑书的封印,我已经解开到了第六层,不过,我也并不想再使用它了……”谢苗说,“如果你需要它,我可以把它交给你,不过,你一定也知道,作为换生灵的你只是不能进教堂,一切还有可以挽回的余地。如果真的接受了黑书,你总有一天会下地狱去的。”
    他边说,边把那陪伴了他四十年的书从腰间解下,放到木桌上。
    “……”苏尔轻声说:“没关系,只要能救他们。”
    忙着和鸟斗智斗勇的夔娥根本来不及阻止这个莫名其妙往“下地狱”方面滑落的事态——
    “好吧,既然你有这个准备,趁天还没亮——夏天天亮总是很早,准备一下仪式吧。”
    “仪式?”
    “成为科尔敦的仪式。”冷冰冰的谢苗终于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忧愁,像所有俄罗斯人那样,悲伤和阴沉总是牢牢压在他们每个人的心房……圣像前的烛光在他推开木门的那一刻被风吹灭了,即使现在并非寒冬……
    第133章
    在科尔敦的仪式即将开始于十字路口之前,布莱雷利跟随公爵走到了一条小河旁,天空仍旧昏暗阴沉,分不清白天黑夜,他闻到了雨后青草的气味,即便如此,这里依旧是一副荒凉的景象,妖魔低声恫吓着路过此地路人,公爵让走到两根细小的白桦树前,请他帮忙把两棵树的树梢绑起来。他说,如此一来,他们就能去拜访他那位朋友了。
    殊不知,布莱雷利早就通过阿希什卡得知了关于公爵的那位朋友——也就是列希扎里的存在,他把白桦绑起来后,中间的便形成了一道需要弯着腰通过的拱门,从这里进去,便能到达真正的妖魔世界。
    以树作为担当媒介的“门”,这倒是不罕见。他跟着钻过去的一瞬间,周遭的事物闪烁扭曲,像万华镜一样,下一秒,他就站在了茂密的冷杉林中,幽怨的雾霭四散游走在森林中,那些若隐若现,一直只能靠余光捕捉的巨大影子终于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每一个都大约有七英尺,不时从远方森林的这头走到那一头。他没有丝毫惊慌,只是安静地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树木上系上了红色的绸子,这是古代俄罗斯农民用来走出林障的方法之一。
    他们走了快两公里左右的路,有时候也会碰上一些魔鬼,但是都被管家给打退了;中间他们遇到了一座空木屋,里头自然是无人居住的,连窗沿都已经破败不堪,此外,就没再遇上什么像样的建筑或者活物了——这简直像回到了仅存在黑暗的亘古时代,回到了比拜占庭还存在、可汗攻下罗斯之前的时代,回到了斯拉夫众神还活跃在这些北地民族内心,基督还未降临的时代,他将枯枝败叶踩得嘎吱作响,不知不觉中,连呼出的气都变成了一团白雾。
    布莱雷利感觉到了冷。
    有时候,单从一些表面属性看,你很难凭这个去推测全貌,为什么象征森林和绿意的列希住所能够如此寂静阴冷,他被公爵带到了一棵比这片树林中所有杉木还巨大的冷杉面前。
    “哦,这时候他不在,不过没关系,他们这种生物,是很喜欢在森林中随意奔跑的。”公爵说。
    “既然如此,那趁见到你这位朋友之前,我们不妨来谈谈别的问题。”布莱雷利试图让自己离那棵冷杉远一点,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那棵树活像个中央空调一样,源源不断地冒着冷气。没穿多少的布莱雷利实在不想对着风口,这样会让他的手指都冻僵的。
    “假设确实是有这么一件大事要发生,一般人会做出的选择也一目了然:阻止,或者顺其自然。”
    “没错、没错。”
    “而顺其自然,也分几种吧,要么是顺势为自己牟利,要么是明哲保身,都可以算是智慧的一种,不过您的选择还是过于耐人寻味了。”布莱雷利说,他笑了笑,带点审视的意味,即使他在这个情况下并不讨好。“不过我只想问一点,您似乎是改革派?我还以为,您会更愿意做类似逆流而上的举动,因为对于野心家而言,怕的不是风浪,而是没有风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公爵突然笑了两声,他拍着手:“果然,我没看错人!费里切特,您不同寻常,或者说,我在彼得堡那些日子,和太多脾气古怪且异于常人的家伙打过太多交道,有些有点意思,有些嘛,就是蠢货。”
    他咳嗽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也因为他没穿太多:“见谅……见谅。您所说的两个话题,其实归结起来也算是一个问题,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支持激进的改革,就像您这个年纪一样。一会儿呢,想上战场去,一会儿呢,就觉得,俄国应当改革……那些旧制度、旧生活都该被人像扫垃圾一样从这个国家里扫出去,后来,我又在一些经历中改变了我的看法……十二月党人并非是彻头彻尾的颠覆分子,他们的想法也有可取之处,在这个国度,农民确实是伟大的,农民和我们,都不讲同一种语言,这是一种矛盾。我们本应该和农民站到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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