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老爷子的胳膊断了,这是了不得的大事,所以费莫家的人都赶了回来。
一群人抱怨老爷子:“您一把老骨头去做这些干什么?让下人给你收拾不就行了,现在被甩了吧,受罪的还是您自己。”
还有人埋怨:“早就说您搭的那棚子不结实,非要自己搭,还说什么阳光好风水好必能长出好葫芦,现在倒了之后您还说什么?”
老爷子闭上眼睛没说话,老太太在旁边哭。
老年人缺钙骨头脆,滑倒就容易摔断腿儿,更别说这是被狠狠地砸了一下。太医的意思没什么大碍,只要好好养着就行。
就在费莫家的人送太医出去的时候看到胡同那边有人骑马进来,近了才看出来是个太监。
这太监在门前下马,也不进去,而是直接对费莫家的人说:“快准备一下,贵人们马上要来。”
贵人自然是皇后娘娘,费莫家的人顿时慌乱起来,让人洒扫院子,家里面的人y又忙着换衣服,里里外外都忙得鸡飞狗跳。
等大家都去准备接贵人的时候,费莫家的老太太坐到了老爷子旁边,听着老爷子说了几句话,使劲儿点了点头。
老头子就说:“这几句话非常要紧,你一定要说。”
“我知道了,咱们谁有机会谁说,我忘不掉的。”
老头子点头,接着闭目养神。
没一会儿胡同那边先是来了几辆车,把里里外外检查了一下,又将费莫家给围住了。
这些如狼似虎的侍卫纷纷询问家里面有没有外人,有外人赶紧赶出去。
费莫家再三保证没有,觉得今天的排场着实有点大,还让人猝不及防。
就在全家人翘首盼望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车很低调地出现在了门口,随后门槛被抽掉,车子进了院子,在前院停了下来。
太监跑去打开门,弘晖下车,全家人看到他亲自驾临喜出望外,那模样就是激动得无以复加。全家小心翼翼地簇拥着他去看望老爷子,本来躺着的老爷子被硬生生地折腾起来见驾。
弘晖赶紧把老岳父扶起来送回床上,摁着他躺好,才在一边坐了下来:“老大人,伤得怎么样”?
老爷子恭敬地说:“回您的话,奴才就是断了胳膊,其他的一切都好。太医说了,小心谨慎地养半年就可恢复如初了。”
“那就好!听说老大人受伤了,皇后心急如焚,饭都吃不下,一个劲儿掉眼泪,朕就说陪她来探望一下老大人。既然老大人的胳膊伤得不太严重,皇后必然会放心的。”
“都是奴才不谨慎,”老爷子的态度谦卑到无以复加,一个劲儿埋怨自己。
这时候屋子里面都站了一屋子的人,个个喜气洋洋,这模样不像是家里面有病人,像是家里面有喜事儿。
这么多人有些话不好说,老爷子看了看这些儿孙说道:“奴才有话单独和您说,您看……”
弘晖点了点头,其他人只得退出去。
这时候老爷子一个翻身趴在床上不停地磕头请罪,弘晖忍不住问:“老大人,这是何意呀?”
“奴才有话不得不说,说了又是一个罪人,怕是要连累子孙,提前向您请罪。”
“这是何意呀?”弘晖想到最近衙门里正在审问的案子,想到因为姑妈座驾侧翻而引发的一系列后果以及很多在大牢里等着问罪的权贵,就忍不住皱眉:“这么说贵府有人牵扯到最近的案件里了?”
一看皇帝误会老爷子赶快摇头:“没有没有没有,跟最近的案子无关,奴才家的人都胆小,咸菜豆腐也吃得香甜,不敢在外边儿捞大钱儿。像是外边的地方官进京送奴才了些冰敬炭敬这些,奴才随大流收了,却从来没有主动掺和到那些事情里面。奴才要说的这件事儿其实与私事有关,可是细究起来又是公事。”
弘晖心情好了很多,只要岳父家没掺和到最近的案子里一切都好说。
他和气地讲:“老大人您快躺下,有话慢慢说,咱们翁婿两个前些年相处得愉快,也就是这两年朕忙了些,没来走亲戚,怎么外道了?”
老爷子也不是光听女婿的漂亮话的人,还在床上趴着,自顾自地说:“本来天家事奴才不该插嘴,可是奴才脸皮厚,仗着和阿哥们有一点血缘在您跟前大放厥词,若是有说的不对的地方您只管呵斥奴才一人,不与奴才家的人有牵扯。”
弘晖皱眉:“老大人这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朕忍不住把心提了起来,到底什么事?”
“夺嫡之事。”
“夺嫡,夺什么嫡出?朕本就是嫡……”弘晖突然间明白了:“老大人说的是百岁他们兄弟几个?是哪个小孽畜来找您透露心事?”
此刻弘晖心里面已经有了万千阴谋,联想到大儿子百岁刚刚离开京城,京里面就闹出了这样一件事,矛头指向谁不言而喻。此时弘晖心中极其暴虐,只是他城府极深没有表现出来,只等着这老头子把话说完就剥皮抽筋,没人能挑拨他儿子之间的关系!
老头子十分敏感,已经察觉到了皇帝的怒气,赶紧说:“今日家里老妻进宫请安遇到了一阿哥……”
老头子把话说完,弘晖松了一口气,老头子说的这事与他设想的没有一点关联,人家反而是在示警。
弘晖看到老头子断掉的胳膊,叹了口气站起来对着这位老岳父拱手作揖:“多谢您了,这也是您做外祖父公平公正,一碗水端平,小婿谢过您了。”
圣驾离开之后老头子全身虚脱地躺在床上,那模样似乎下一刻就要驾鹤西去。
至尊夫妻两个坐在车里默默无言,沉着脸儿下了车。回到圆明园的时候,正巧尚书房放学,一群小家伙们跑了出来在外边撒欢,下车后年纪小的永琼永瓒跑来打听:“阿玛额娘,外祖父怎么样了?听说他被自己搭的葫芦架子给砸伤胳膊?”
永瓒说:“他也真倒霉!”
费莫氏心里面难藏事,脸上挂了出来,永琼问:“额娘,外祖父伤得很严重吗?”
弘晖笑着说:“毕竟年纪大了,一旦受伤就要受罪,你额娘担忧他呢。去玩儿吧,朕和你额娘有话说。”
夫妻两个回到寝宫,费莫氏就开始哭:“我真没想到会这样,都是我生的,怎么会闹成了这样?”
弘晖背着手看窗外,将心比心,把自己的位置和儿子们的位置调换一下,哪怕是自己也不甘心被哥哥们给比下去。大家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谁也不比谁差,凭什么他出来的早就能当皇帝,别人当奴才?
弘晖叹口气:“这种事儿拦不住的。”
弘晖在费莫氏这里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费莫氏拉着弘晖的衣服边哭边求:“您想个办法呀!都是咱们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要是一个出了事咱们怎么办?要不然把老一叫来骂一顿?”
“早些年没养好,这个时候骂一顿能改得过来?罢了,随他去吧。你只要不插手就行,你要是插手了,也别怪朕端不平这碗水。平时你也关心一点儿大儿子,别把眼睛放到这几个小的身上,你看看那些小东西,有几个笨的?他们想拿捏你简单着呢。”
费莫氏承认确实被儿子们给拿捏住了,但是还想求一个大圆满的结局。喏喏地说:“也许这个时候能把老一给扳回来,他年纪还小,多教教说不定……”
“不是说不定,是一定教不回来,你平时那么灵透的一个人怎么在这件事情上看不破?皇位只有一个,你却有四个儿子,他们不撕得浑身是血这件事绝不了结。要是分出个胜负,大家各安天命倒也好说,就像前几年皇阿玛和十四叔那样,十四叔从此之后做个富贵闲人,不过问朝廷里面的事情,这兄弟还能做下去。要不然那就是八叔的下场。”
费莫氏在皇家生活了几十年,这些例子都是活生生地看到过的,此时只能默默流泪。弘晖走过去搂着她的肩膀,费莫氏伸手抱着他的腰,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天色转暗,费莫氏嘶哑着嗓子问:“那咱们以后怎么办?”
弘晖说:“堵不如疏,既然笼子里面关不住,那就放出去让他们斗一斗。要不然他们会怨咱们偏心,他们斗过了之后失败了那就无话可讲。”
费莫氏想问:如果斗死了怎么办?
后来一想,斗败了那就是弘历那样的结局。
她对于弘晖的话沉默无言。
弘晖知道她的为人,说不帮忙就不帮忙,听话是她的优点。叹口气紧紧搂着费莫氏,费莫氏也紧紧抱着弘晖。
吃晚饭的时候嘉乐带着三个弟弟都来了,费莫氏重新洗了脸化了妆又换了衣服,但是整个人的憔悴是肉眼可见。
嘉乐问:“不是说外祖父就断了胳膊吗?很严重吗?额娘您怎么这个模样?”
弘晖说:“实在是你们外祖父躺床上疼得直叫唤,你额娘听在心里如刀割一样。”费莫氏自然是心如刀割,她知道为了自己她阿玛砸断了胳膊,这都是为了自己啊!
费莫氏赶紧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永琼就说:“想来也是,都已经胳膊断了,肯定疼啊!阿玛,要不然我们明天也过去瞧一瞧他老人家?”
费莫氏说:“过几天吧,他胳膊断了又出不了门,这几个月你们随时去都行,只是这几天上门探望的人多,你们再去了显得闹哄哄的。”
永琼点头:“额娘您说得是。”
随后他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两下:“阿玛额娘,儿子跟你们商量件事儿?”随后立即撒娇:“你们一定要答应儿子,不答应我就躺这里不起来了。”
费莫氏心头一跳,脱口就问:“什么事?”问完之后慌忙看向丈夫,就怕儿子提的要求不合理。
弘晖说:“先看你那事儿讲理不讲理,你要是不讲理是万万不会答应你的,你就是躺到天荒地老也不会答应你。”“这事儿简单,”永琼从炕上爬起来,爬到了弘晖身后给他捶背揉肩:“阿玛,儿子的这个名字有点破财,您听听,永琼,永穷!你能给儿子换个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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