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预料得不错,第二天几个逃掉的劫匪头目被送来了,但是送来的是尸体。
连安康这种少年都知道这种行径就是杀人灭口,海棠这种在朝堂里面沉浮了这么多年的老油条怎么会不知道?
面对着地方官小心翼翼地解释:“这些劫匪十分凶悍,衙役抓捕的时候暴起伤人,混战中被乱刀砍死了。您恕罪,实在是没办法……”
海棠笑着说:“无妨,早死晚死都是一样要死,你做得对,无论如何不能伤了衙役的性命,他们每日走街串巷已经很不容易了,当差才领几个钱,万不可为了几个劫匪搭上他们的性命。这件事本王会在折子里给你请功的。”
“不敢不敢。”
安康忍不住刺了一句:“你是不敢领功啊还是不敢承认这事儿和你没关系啊?”这话带着歧义,然而这种程度的敲山震虎足以让眼前的官员诚惶诚恐。
安康经过这一晚上终于想明白了,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就是这几个贼头子死了,与他们来往的官员也是可查的,他们背后的那串官员也跑不了,毕竟上头真心要查,不杀的人头滚滚这事儿不算晚,小官儿的脑袋不足以平复上面贵人的怒火,除非是一群大鱼!
这条绳上的蚂蚱没一个是被冤枉的。
傍晚时候扎拉丰阿和弘阳到了事发地点,火车远远地开始鸣笛,慢慢在附近停下。捧着碗吃饭的安康远远看到一个人下车,仅仅从动作姿态就能判断出那是谁,瞬间高兴地扔下碗跑过去,超大声音欢快地喊着:“玛法!”
在海棠看来,安康快乐得像个小牛犊子一样冲了过去。
扎拉丰阿本来忧心忡忡,看到大孙女远远地跑来瞬间开心了起来,本来想绷着脸说几句:“不许乱跑,成何体统。”然而在安康跑到跟前的时候看到她红扑扑的笑脸洋溢着快乐的笑容瞬间把这话吞进肚子里,对着大孙女一连串问了出来:“这几日吓着了吧?伤着了没有?饿不饿?你们这几日都是怎么过日子的?苦了你了,我们家安康受大罪了。”
安康高兴地抱着他的胳膊,用脑袋在他肩膀上顶了又顶,弘阳就忍不住说:“大姑娘了,有点姑娘家的样子。”
安康这才瞧见亲爹,打声招呼:“阿玛你也来了?”
弘阳:“……”
他决定不和安康计较,就说:“走,去你祖母跟前去。”
扎拉丰阿也说:“走走走,咱们去看看你祖母。”
安康就在扎拉丰阿跟前蹦蹦跳跳:“玛法我和你说,那天晚上可凶险了呢。”
不需要他多说,大家都看到了倒在轨道上的最后一节车厢,也看到了被扶起来的其他几节车厢。有些铁轨已经被拆了,现场散乱无序,周围扎着好多帐篷,这些帐篷随着山势散落在四周,就像是大朵大朵的蘑菇在雨后冒了出来。
扎拉丰阿带着儿子先给海棠请安,坐下后看她没事儿才松口气。
安康在一边添油加醋地说:“祖母被床扣在那里,可难受了,差点喘不过气。”
海棠坐的这节车厢是给康熙预备的,康熙有个毛病就是认床,他出巡是带着床的,也就是说别的床铺都是固定在车上,但是他的床要抬进车厢里。后来他驾崩后雍正把他的床火烧了,让他去下面也能用。所以海棠和安康这次用的床是临时找来放进去的,做得比较粗糙,没什么毛刺,更没什么装饰,却足够结实。当时海棠整个人被倒扣的床给扣在一个车厢角落里,呈现一个二角立体的空间内。就因为这时候的家具颇有一些傻大笨粗的模样,所以才给海棠支撑起一个坚固的角落。
不过当时海棠觉得自己差点呼吸艰难。她数次被刺,发自内心地觉得这次是最憋屈的一次。
扎拉丰阿就一直安慰她,海棠听着他安慰频频点头给出一些回应。安康则是像个勤劳的小蜜蜂给她玛法和阿玛张罗着弄晚饭。吃完饭后弘阳就提了让海棠回京的事情,他则是留下来处理后续。
这个后续就多了,除了把眼前的现场给恢复一下,重要的就是把整条铁路和沿途的地方官府给掀个底朝天。
海棠听到这里就心里一动,就打算吩咐弘阳犁庭扫穴一样把整条路给收拾一遍。
后续如何处理,海棠还要再仔细琢磨琢磨,她还要把修关外铁路的事给担起来,因此和整个衙门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接下来的几年她还会时不时地再清洗几遍沿途的官吏。
吃过饭后大家安排帐篷,因为帐篷不多,所以轻伤伤员们先住进车厢里,腾出来的几顶帐篷安置了从京城来的官员和侍卫。扎拉丰阿和弘阳父子两个先在一顶帐篷里凑合一下,不过在弘阳父女出去后,扎拉丰阿向海棠委婉地提出告老的建议。
他说:“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格格从垂髫小儿到知天命都没有休息过,这些年来数次遇刺又多次大病,这让格格的身体千疮百孔,奴才的意思是不如您先退下来,如果朝廷过几年还要用您,到时候再起复不迟。”
海棠听了之后先是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在担心我,可你刚才也说了,我自小到现在都在做事,突然停下来又不知道日后该怎么过日子。我是想象不出来咱们一起喝茶看花听戏看杂耍的日子该怎么过,可能你觉得这些东西有趣,我却觉得无聊。”
扎拉丰阿就说:“您要是这样想,不如退一步,也不是让您再也不管这些事了,您去趟清闲点的衙门,比如说宗人府比如说礼部?有事情做又不显得无聊,更不必出京奔波。不是奴才婆婆妈妈在您跟前乱说,实在是您也不如当年那样年轻了,如今鬓角已经有了白发,咱们这个年纪不认老也不行了。”
海棠把手边的一杯茶递给他:“你也说咱们不年轻了,趁着还能动各处走走,到日后动不了了再说告老的事儿吧。”
看着扎拉丰阿还要说,海棠就用话堵他:“你我夫妻一人就这两个孩子,你疼他们,我也疼他们,我不趁着如今还能动替他们多扒拉一点东西回家将来可怎么办?你说是吧。”
扎拉丰阿很纠结,他知道家里面的富贵是谁带来的,也盼着这份富贵能够传递到儿女和孙辈身上。
他捧着杯子皱着眉头说:“话是这么说,可是您也不能光为了他们一辈子干活拉磨呀!咱们总要过几天清闲日子的。”
海棠笑着说:“好了,我心里有数,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把这杯水喝了出去走走吧,这里虽然没什么风景,但是空气湿润,吸一口气肺腑都是清凉的。”
扎拉丰阿知道劝不动海棠,只得暗暗叹口气低头把水喝了。
京城里面在御书房侍奉的太监们抬进来一扇纸屏风,上面是一幅图,正是出京城后向西的铁路图,上面标注的有车站以及沿途的府县。
这些太监把屏风放下后,悄悄退了出去,弘晖站起来走到屏风前看了看,转身回去提起笔在砚台上蘸了蘸墨水,随后在屏风上开始写字。
沿途官员以及各车站官吏的名字被他一一写在了屏风上。
康熙就是因为记性好,能记住官员的履历和他们各自的官场关系所以在别人糊弄他的时候总能及时发现问题。这项技能到雍正的时候也被继承了下来,弘晖自然也被要求熟背官员履历,到现在百岁也是对这些官员的出身和各种行为做到心中有数。
各地的地方官是谁弘晖知道,各车站的官吏他却不太清楚,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些人也了解了一遍,如今也已经背了下来。
就因为背下来了,这张关系网在他的脑海里已经编织完整。朝廷里面同门同乡这些关系再加上,其中的脉络已经浮现了出来。弘晖对于这次要折进去多少官员已经做到了心中有数,为了让各处运转良好,所以现在就该选拔合适的官员接任这一批注定了要下大牢的官吏。
他对身边的鱼贵说:“招各位大学士以及六部尚书进来。”
鱼贵很为难:“皇上这会儿天都黑了……”
弘晖听了之后抬头看了看外边,发现天确实已经黑了,而周围早早地点起蜡烛。因为太投入了,他居然没有留意天黑。
“这事儿记一下,明天让他们进来。”
鱼贵应了一声:“是”。这些人是每天都会进园子的,倒也不必额外再吩咐一声。
弘晖回到座位上,在一张备忘录上把这件事记了下来,随后他把这一张备忘录塞进了旁边的一个机关盒里。这盒子等于一个密码箱,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偷窥。
做完之后弘晖揉了揉脸,闲下来才发现脑袋昏沉沉地想睡觉。就说:“走,去皇后那边吃顿饭。”
费莫氏看到他一身疲惫地进来,赶紧上前扶着,弘晖就说:“今天吃什么?让他们赶快端上来,这会有点饿了。”
费莫氏立即张罗着端碗饭,吃饭的时候又频频给弘晖夹菜。
她轻声说:“九姑妈前两天的事大伙都知道了,这事儿肯定瞒不过太皇太后。虽然老人家在六叔家里住着,我想着无论如何咱们也该过去看望一下老人家,把这件事跟她说说,好歹安慰一下。”
弘晖点头:“你这话说得有理。”
“您看咱们是怎么过去?是您不忙了一起过去还是我和额娘带着孩子去。”
弘晖最近几天忙得天昏地暗,就说:“你和额娘过去陪着说说话,要是朕有空就过去,这如果没空就算啦。”
费莫氏说:“要不然让琨儿替您过去一趟?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学着替您分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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