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去畅春园后面看望德贵妃,顺便把莹莹接回家。因此就和德贵妃说起了自己最近几年的打算。海棠说:“我一直想去南方看看。”
然而一直未能成行,今天看来除非是皇父驾崩,不然是无法离开京城的。
德贵妃不知道海棠心里所想,笑着说:“想去就去,你和我不一样,我是跟着你汗阿玛,他去哪儿我去哪儿,你倒是哪儿都能去的。”
海棠笑了笑,看着日渐苍老的德贵妃,想起病痛不断的康熙,海棠一方面不愿意看到他们苍老的样子,但是一方面又真切地体会到被苍老的父母裹在身边想动弹一下就难。就仿佛是有一根名叫做亲情的线来绑着自己,使人不得自由。
因此海棠有时候想问问康熙什么时候驾崩。
这念头让她觉得自己很陌生,每次有这种念头就会自责,然而除了那些年幼的皇子们,大部分被康熙折腾过的孩子偶尔都会有这样的想法。都是在心里问一声老阿玛什么时候驾崩,然后疯狂自责,觉得老爷子再坏也是亲老子,老爷子在兄弟们还能维持表面上的相安无事,他不在了,这脆弱的感情也没有了。
海棠从畅春园出来后显得很疲惫,靠在车壁板上发呆。莹莹就蹲在车厢里和盐宝玩耍,玩着玩着盐宝呕吐了起来。
海棠立即蹲过去搂着盐宝问:“宝儿你怎么了?你晕车吗?”因为吃的东西都一样,海棠没什么不适,觉得不是食物问题。
莹莹赶紧让外面开车开慢点,畅春园距离朗惠园不远,因此没一会儿就到了。猫狗房养狗的太监们很快到了朗惠园,看过之后这些太监跟海棠说:“这是肠胃虚弱,奴才给盐宝开药,让它喝上几天就缓解了。”
海棠就问:“药那么苦它喝得下去吗?”
这太监笑着说:“所以要灌下去。”
海棠还有个问题:“我们家盐宝的肠胃一直很好,从没呕吐拉稀,怎么就突然虚弱了,是不是受凉什么的,毕竟这些日子冷了。哦,是不是它不能吃海鲜?在山东的时候本王喂了它一些海鲜。”
这太监说了一个让海棠无法接受的答案:“这倒不是吃没吃海鲜的事儿,它是在山东吃的,不该在京城吐,盐宝就是老了,老了之后肠胃就弱了,五脏六腑开始衰老罢了。”
海棠怔怔地发呆,她身边的侍女跟着去拿药。海棠顿时忍不住哭了起来。
盐宝确实年纪大了,不管海棠承认还是不承认,盐宝都已经是一把年纪的老狗了。刚陪着海棠的时候,海棠还是个肉嘟嘟的小姑娘,如今莹莹都已经出生长到了海棠和盐宝认识的那个年纪,而弘阳都已经是个少年进后宫要开始避嫌了。
扎拉丰阿把手绢递给海棠擦眼泪:“格格,倒不必如此,盐宝只是肠胃不好,日后喂它一些软烂的东西就行,没必要哭。”
海棠说:“我知道它不长寿,日常照顾得再好也只是皮毛爪牙没有病痛,五脏六腑还是会衰老的。”
她除了经历太后的去世,还要看着康熙和德贵妃离开她的生活,也要眼睁睁地看着盐宝衰老。
盐宝不愿意喝药,海棠给它弄了盆专门装药,拿着大木勺子,掰着盐宝的嘴往里面一勺一勺地倒。海棠一边喂一边说:“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吃了药就不会吐了。”
盐宝死活不张嘴,海棠一只手扒拉它的嘴巴一手拿着勺子,逮着机会给它喂下去。
盐宝的饭兜子上都是药汁,委屈地哼唧起来。
海棠说:“这药一天三次,给你拿了五天,你要是好了日后就不喝了,要是你不配合,说不定还有五天,你自己考虑吧。”
盐宝委屈地哼唧起来。
海棠把它的饭兜子给解开,搂着它脖子说:“乖啊宝,你要乖乖地喝药,积极治疗才能长寿,知道吗?”
“汪!”
“真乖,我就知道盐宝乖。”
这时候太监引着四阿哥过来,旁边的侍女把盐宝的食盆饭兜收起来,海棠站起来跟四阿哥打招呼。
四阿哥看着盐宝说:“今儿听弘阳说盐宝病了,哥哥来看看它,给它带了一只羊,病好了喂给它。”四阿哥坐下后在盐宝的脑袋上撸了几下,盐宝嘴巴里苦,被撸了之后跑出去喝水。
四阿哥就发愁:“二哈比盐宝就小了几岁而已,哥哥心里也发愁呢。”
兄妹两个心里都叹口气。
四阿哥低声跟海棠说:“别嫌弃哥哥说话难听,盐宝的后事你该准备了。”
海棠惊讶地看着他。
四阿哥应该是考虑过的,跟海棠说:“让盐宝葬在你附近,日后到下面了也陪着你,你提前跟遵化那边打个招呼。”
康熙的陵墓地址选在了遵化,康熙十五年开始建造,在康熙二十年营建完毕,三位皇后已经下葬了。
四阿哥说提前跟那边打招呼是因为海棠的王陵就在附近,陪葬帝陵。海棠叹口气,她不想被人盗掘坟墓,跟四阿哥说:“我和盐宝都会选择火葬,找个坛子一装完事,也没什么准备的,如果真的准备,就选个好看的坛子吧。”
海棠真的是这样想的,她带着盐宝特意去了一趟库房,在库房里面,架子上的瓷器蒙上了淡淡的灰尘,这都是不常用的瓷器,瓶瓶罐罐什么都有。
海棠跟盐宝说:“宝儿啊,咱们来选个罐子日后用啊,你一个我一个,我拿下来给你看,你喜欢哪个就叫一声,只能选一个哈。”
海棠抱着粉彩蝴蝶的给它看,它高兴地叫了一声。海棠说:“这才是第一个啊!要不你再看看?”
“汪汪!”
“那行,”海棠就把罐子一个接着一个抱下来给它看,都是些精品都很美丽,盐宝最后选了两个,拿不定主意,海棠就说:“嗯,既然你都喜欢,你一个我一个,咱们都用了。”
“汪汪汪。”
海棠就让人找盒子来,用布把罐子擦干净装好。这时候弘阳放学回来,就问:“额娘,您收拾这些干吗?”
“给盐宝和我选个永远的家啊!正好你来了,我嘱咐你一件事,就是关于我下葬的事儿。”
弘阳瞬间汗毛倒立整个人惊悸起来:“您在说什么啊额娘?”
他觉得亲娘这是中邪了,说这些干吗?
他赶紧伸手摸海棠的额头:“别是发热了吧,发热也不会说胡话啊!”
海棠把他的手拍开,把罐子装好搬起放到了架子上,跟弘阳说:“这不是什么不能聊的,你记着我的话就行了。而且我年纪不算小了,你看看你,都快有我高了,过几年你娶妻生子我就要做奶奶了。有些事不是不想接受就不会发生的,先说好啊,我不想和儿媳妇住一起,你们别来打扰我。”
海棠领着盐宝出来,弘阳跟着她。听见海棠和盐宝说:“养孩子可烦人了,特别是养儿子,是不是啊盐宝。”
“汪汪汪汪!”
“别骂了别骂了,大家都知道二哈是个烦人精,不过你闺女还不错。”
“汪汪!”
“你说得对,我闺女也挺好的。”
弘阳跟在后面,看看海棠的背影再看看盐宝的背影,他觉得这场景足够荒谬。
时间很快进入十二月,海棠去年因为太后葬礼没有见乔家的人,今年特意出来见了见乔家大爷。他来的时候穿了一身素服,海棠一看心里一突。
乔家大爷就说:“家父今年去世了。”
海棠心里叹息一声。
接下来说的都是些乔老爷是怎么病的,怎么请医问药,最后又是为什么没的。海棠听着叹息不语,毕竟认识了很多年,哪怕没深交,听到这种噩耗还是很悲伤。
在这种气氛中到了新年,八阿哥出来朝贺,新年刚过,正月二十,翰林院检讨朱天保上奏请立二阿哥为储君。
朱天保在折子里说二阿哥贤明圣明,只要把他身边的小人给赶走,选一些有德行的老臣如赵申乔等人辅佐,二阿哥就会越来越贤明,越来越圣明。
大朝会的时候朱天保读着折子,宗室诸王和贝勒们都看着海棠。大家都知道海棠瞧不上赵申乔父子,觉得这是海棠的手笔,拿废太子来撩拨康熙,目的还是让康熙厌弃了赵申乔。
海棠一一瞪回去:看什么看!我都是直接讲赵申乔的坏话,根本不需要铺垫!
这时候朱天保的折子念道:“……藩王在侧,窥视大宝……”
这下不仅仅是宗室,朝堂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海棠身上。宗室们收回目光,觉得海棠没傻到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因此就不再看海棠。
而五阿哥六阿哥则是紧张地看着海棠,他们很担忧海棠。四阿哥和八阿哥十一阿哥的目光则是放到了侍立在一边的弘皙身上。
弘皙想把他阿玛捞出来,这无可厚非,但是攀扯到海棠身上就打错了算盘。
朱天保读完之后康熙问:“你年纪小,朕记得你是五十二年的进士,很多事儿都不清楚。退下吧。”
随后康熙宣布散朝,因为慈和太后忌辰快到了,康熙让阿灵阿去祭祀。阿灵阿陪着康熙谈论祭祀的时候说起朱天保,康熙说:“朱天保是看朕把二阿哥的几个儿子养在宫中,以为朕还有复立二阿哥的心思才来投机,妄图日后取得大富贵。”
阿灵阿就说:“那是他不知道宗室的诸位爷们,如以前的英王,如镇国公景熙。”
英王是多尔衮的哥哥阿济格,当初他想在举办多尔衮葬礼的时候对顺治皇帝下手被提前拿下,因此以他有疯病夺爵下狱。同样太子和大阿哥也是有疯疾在身,与其说疯了,不如说是斗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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