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入狱被捕那天,你又出现在了停车场。”盛屿在佟言的耳朵上摸了一把,笑容加深,“佟老师这回没戴耳机?”
“我父母欠了很多债,我帮他们还债还烦了,他们就像一个贪婪的无底洞,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风险,但每一次都要去搏那极小的胜算,就是因为他们觉得我会为他们托底,为他们解决一切问题。”
盛屿缓缓收了面上的笑容,“两年前他们欠的债务数目太大,又惹了不该惹的人,我不打算再替他们还钱,为了不连累你,只能和你分手,也只能在停车场与你撂下狠话。”
烟雾笼罩在盛屿说出的每一个字上,雾气轻盈,却压得声音沉重,“是我将你裹入了事端之中,抱歉。”
话音缓缓而落,室内静了下来,良久之后,才有类似金属的冷音传出。
“在岛上与赵允升做交易的是你吧?欺骗感情的是你吧?多次利用我的也是盛总吧?别把自己说的像情深义重一样,盛屿,你刚刚的样子挺让人恶心的。”
客厅的光源被熄灭,佟言背身躺在床上,不愿再多言。
暗室中只有盛屿之指间的那一点光火,明灭了一次之后,男人少有的忐忑声音散进夜里:“要不,把全套保健做完?那耳朵和尾巴我肯定不戴。”
佟言骤然翻身而起,拉着铁链将人向身前一拽:“盛屿,这由不得你。”
盛屿:“……”
第81章 除了兔子还有其他
佟言在浓郁的饭香味儿中醒来,下意识看了眼表,时间已过十点。
今天周末,不用看人事经理的白眼,佟言松了口气。
窗户完全被封死,只有厨房窄窄的一线窗透进光亮,线型的阳光从小黄柔软的肚皮上越过,攀上修长的大腿,一路向上,最后埋进了松软的黑发中。
手边的水是温的,锅子里蒸腾出热气,排烟机调到了最小的功率,小黄换了个动作,趴在了男人的拖鞋上……以往周末,佟言也不会留在家中,去公司加班,或随便找个地方打发时间。
他曾在咖啡厅枯坐过整日,也曾在棚户区的小仓买中帮孩子做完整本的寒假数学作业,抬起头,透过结着薄薄冰凌的窗子,就能看到自己租住的房间。
每至傍晚,房间里手腕上拖着长长铁链的男人,就会用那只蓝色的儿童电话手表发来“等你回家”四个字。
无一例外,这些信息都被佟言在第一时间点了删除,身体应激似的开启了某种自我保护,以后读来可能会痛的文字,还不如在最初,便不在意。
冬日清寡的阳光,在饭香中滚了一遍,也变成了暖阳,窄窗外堆着清雪,室内暖意融融,留人脚步。
佟言犯了懒,温水入喉,骨头似乎都轻了二两,他再次抬眼看向厨房中那个高大的背影,忽然觉出了自己的失败。
万般的作贱和冷脸,似乎在盛屿身上都未见成效,佟言将人囚回来已近一月,除了昨晚盛屿表现出了轻微地抗拒与不甘,其他时候即便自己做得过分,他也大多都是无奈,任由自己为非作歹。
轻叹了一口气,佟言掀开被子,起身走到厨房。
厨房狭窄,一眼便可看全。锅里翻滚的浓汤,男人后颈新添的吻痕,小黄眼角挂着的眼屎,以及垃圾桶中粉红色的毛绒耳朵。
盛屿将刚刚产生的垃圾倒进了垃圾桶中,盖在了那抹粉红上,他没有回头,却准确地握住了佟言的手腕,将人一拉,让手臂圈在了自己的腰上。
“醒了?昨晚下了雪,挺厚的,天冷路滑,今天别出去了。”
盛屿肩膀宽厚,佟言不想靠上去就只能挺直的脊背。盛屿反手扣住佟言的后颈,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佟老师现在是主子,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话也算有些道理,佟言放松脊背帖緊了盛屿,他双臂环得紧,肉摸得也瓷实,自然有些心猿意马。
两个人此时的姿势,盛屿只需偏头便能轻吻佟言,他在那唇上贴了贴,压低声音笑着说:“佟老师节制一点儿,你不是要锁我一辈子吗?慢慢来,不用心急。”
腰上环着的力道骤然加重,佟言被锅中扑出的雾气蒙了眼,他不敢细想盛屿话中的意思,只当是无用的玩笑,过耳即散。
报复似地看向垃圾桶,佟言问盛屿:“不喜欢兔子?还有猫狗狐狸豹子,盛总喜欢哪个,我随你的意。”
盛屿将调料放入汤中,就着灶台上的火点了烟,叼着烟笑着说:“佟老师,你他妈有点欺人太甚了,昨天晚上逼着我学兔子叫,那东西怎么叫?你倒是给我科普科普?”
佟言昨晚沾了酒,又因盛屿的一番话乱了心绪,关灯入榻越发的胡作非为,为了难为人,信口胡来。
多少有些臊得慌,他松了手臂推开盛屿,沉着脸讽刺:“盛总做饭怎么不用凉杯计量克数了?这么敷衍?”
盛屿关了火,衔着烟用汤勺盛汤:“试了一下随心所欲以及中国厨师的“适量原则”,的确觉得味道更好,也多了些乐趣。”
浓白的汤汁入碗,盛屿端着出门,佟言却默立在原地,在余香环绕中,久未出声。
身后有人唤他:“过来吃饭。”
小黄也叫了一声,意思应该大差不差。
佟言转身走向餐桌,将“过来吃饭”如同“等你回家”一样,一键删除。
刚刚坐在餐椅上,就听到了敲门声,佟言这处出租房平日无人上门,不请自来的只有小黄。
“找你的?”佟言看向盛屿。
男人放下筷子,眼中警觉:“应该不是。”
敲门声未绝,佟言略略思量,起身去开门,盛屿转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细长的链条掩在床幔之下,手持报纸,盖住了腕子上的钢圈。
佟言拉开门,率先而入的是凛风碎雪,将屋子中囚着的暖意一冲,来势汹汹。
日头惨白,打在残雪上晃了人的眼,佟言逆光看向站在门口的两人,微微吃惊后,面上的表情似被冷风冻住了,毫无温度地叫了声“爸妈”。
“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不能来?”佟父的目光越过佟言去看房间里坐着的盛屿,“还是你怕我们来?”
在佟父身后的女人平淡出声:“佟言,你已经大半年没回家了,作为父母,我们自然要过来看看。”
佟言落下眉眼,他的语气与女人很像,平静无波,品的出冷漠:“你们看到了,我挺好的,不用担心。”
“这是下逐客令了?”
女人的一句话点燃了佟父的脾气,他伸手隔开拦在门前的佟言,强硬地踏入了房间。
门口的女人未动,她看着皱起眉的佟言,依旧声线平稳:“我能进去吗?以一个母亲的身份。”
女人穿着青白色的老式旗袍,外套灰色的羊绒大衣,盘发淡妆,一派优雅。
佟言回头看了一眼盛屿,见他又如常日般气定神闲、从容淡定,投来的目光清清寡寡,却无端让人心安。
佟言侧身让路,女人施施然而入,瞥了一眼餐桌上的吃食,拉开餐椅,坐了下来。
“昨晚下过雪,路上不好走,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何必天冷路滑亲自过来。”
浓汤的鲜香中混入了缕缕茶香,佟言将茶杯放在茶几上,开门见山,“爸妈你们既然顶风冒雪过来肯定有事,不妨直说。”
佟父这两年见识到了逐渐冷淡寡言的佟言,却依旧未能适应这种转变,眉毛一立,又想发火。
却被佟母拦下:“不先介绍一下那位先生吗?小言你现在是越来越没礼数了。”
佟言神情一顿,却在下一刻听到了盛屿的声音,男人将目光从报纸上收回,看向佟父佟母:“伯父伯母,鄙人盛屿,是佟言的朋友,最近伤了腿,恕我不能相迎,礼数这块我才是有亏。”
盛屿坐姿闲散,修长的双腿交叠,话中虽有自谦,却全无歉意,目光淡淡扫过两人,似审视也似全不在意。
“朋友?!”佟父炸庙,“什么朋友一早就在一起吃饭?”
佟言躬身给小黄添狗粮:“就是一早能在一起吃饭的朋友,爸,需要我细讲吗?”
佟父一拍桌子:“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知道检点了!宁愿住在这种破屋子中,和男人同居,也不愿听听我和你妈意见,走走正道!”
“他就是小赵口中的那个保镖吧?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你能得到什么?只能为父母的脸上抹黑!”佟父拍着自己的脸颊,“我现在被人戳脊梁骨,说我佟世勋名字起错了,根本没有什么世代勋功,因为我养了个同性恋的儿子!”
“你就不能让我长点脸?让我在咱们大院里能挺直腰板?现在人人见我第一句话都是‘老佟,听说你儿子在外面混得不错,最近怎么没见他回来?’佟言,你倒说说我该怎么回答?”
佟言坐回餐椅,舀了一碗汤来喝,热汤入喉,却也没暖了他的声音:“这些话我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不用再重复了,还是说事儿吧,爸妈你们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
佟母放下茶杯,又看了一眼盛屿后才说:“佟言,你需要一个成功的人生,我们同时需要一个能被大众接受的儿子,你爸爸原来单位同事的侄女,也像你一样,不喜欢异性,我们打算让你们在一起,起码有一个表面上让大家和社会认同的家庭,据说那个女孩条件很好,高知高薪,与你还算般配。”
“当然,”佟母抢在佟言之前开口,“私下里你们做什么我们不管,但你的人生起码维持住了体面和完美。”
佟言紧紧握着汤碗,连从对面女人身上学来的冷漠都快维持不住,在愤怒中轻微抖动的身体让他控制不住声线,刚刚出声便是破碎的。
下一刻,沉冷的声音压住了他的破碎:“佟言的人生哪里不完美、不成功?”
盛屿缓缓而言,“学业优异,每一份工作都做到了尽善尽美,现在自己开公司做老板,企业逐步壮大,已在业内占有了一席之地,他的公司为二十多人提供了工作机会,其中包括三名伤残人员,有空的时候他会给这片儿的孩子免费辅导功课,”小黄被人一指,“这样的流浪猫狗,他也救助了不少,怎么就不算成功完美的人生?”
盛屿又将目光落在佟父身上:“伯父,耳朵里听到什么取决于自己心里想着什么,别人说你的儿子混得不错,应该是真实的褒奖与赞美,而你,带着自身的偏见,偏偏就从其中听出了讽刺。”
佟父大怒:“你懂什么?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最好不要插嘴!”
佟言的眼睛长得与他的母亲很像,可此时那双与佟言相似的老迈的眼睛中,却泛出浑浊的凛光:“没有正常的婚姻,算什么完美成功?”
盛屿将两人细细看过,又去看佟言绞紧的手指,以他对佟言的了解,今日怕是要与父母撕破脸皮,连最后那点表面上的客套也将消耗殆尽。
男人再一次赶在佟言前开口,他坐在椅子上,翻动报纸,状似随口:“佟世勋,青年时曾想当兵,体测没能过关,后在政府混了个文职,连年考评垫底,靠混资历以及运气不错,在接近退休时混上了调研员的闲职,不过半年就在这个岗位上退休了,你的人生还真是体面而完美。”
报纸又被翻动了一页:“宋清眉,年轻的时候进过市文工团,曾与团长的儿子恋爱,后来人家出国抛弃了你,事情闹得挺大,当时你身边风言风语很多,才不得已选了佟世勋结婚,这么多年过得如意不如意,伯母心中自有论断,是否体面完美也只有你自己明白。”
佟母脸色发白,佟父跳脚:“你!信口雌黄!佟言,你就看着他这么折辱你的父母吗?”
盛屿笑了笑:“我说话直率,多有得罪,早饭还没吃,有些饿了,要不,小黄送客?”
小土狗也是街面上混过的,得了指令,狂吠不止,佟父佟母毕竟还有些斯文人的廉耻在身,向佟言撂了几句埋怨,便怒气冲冲地起身离去。
佟言站在门前,叫住风雪中的两人,平静决绝:“你们刚刚的提议我不同意,而且永远不会同意。”
转身进屋,将风雪关在了门外,盛屿已经端汤去热,锁链在地上拖出细碎的响动。
佟言靠在厨房的门橼上看他,良久之后才道:“谢谢你挡在我身前。”
盛屿回头揉了一把佟言的头发:“给你留些余地,万一你父母以后想通了,你们的关系还能缓和,虽然可能做不到知心,但起码你还有个家。”
汤再次被盛出,盛屿走出厨房越过佟言时,在他唇上轻轻碰了碰:“昨晚佟老师太能折腾,我现在真的饿了,过来吃饭。”
第82章 狱霸的潜质
时至大雪,已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佟言坐在餐厅内,位置临窗,透过玻璃就能看到对面的公寓楼。
坐在佟言对面的客户看过季度财报,在最下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文件递回,却无人接。
他顺着佟言的目光望向窗外,问道:“佟总在看什么?”
“没什么。”佟言收回目光,接过文件,“随便看看。”——佟言送走客户,坐入自己的车子,想了想又推开车门下了车,穿过马路,走进对面的公寓楼。
高档公寓管理严格,进出皆需身份验证,佟言略略抬头,便被识别了人脸,大堂的入户灯次第亮起,门禁解除。
乘坐电梯上行至二十三层,佟言知道,电梯门打开之后,便会进入严密的安防区域。
他下了电梯,走到公寓门前,试着输入指纹与密码,又向探头望了一眼,识别过虹膜,门锁随即反向一转,开了门。
佟言在门前沉默了片刻,才拉开厚重的大门,这间房他曾经住过一年,每半个月入户的密码就会变更一次,没想到从自己最后一次离开,如今已近三年,密码竟没有变过。
走进室内,一切都和自己离开时没什么不同。
一只餐椅向外拉开,餐桌上还放着两个月前的报纸,卧室敞着门,床上深灰色的被子翻起一角,似乎起身离开的那个人并未想到自己接下来会两月不归。
佟言走进卧室,熟门熟路地打开了衣柜。
盛屿的家居服和内衣放在这里,佟言选了几套厚的,整理进了手提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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