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知道她腿没事,且会暗中帮她做戏做全套的人,也就那一个了。
不过因帐内有木槿在,两人都没把话说透。
“臣姓齐,供职太医院快三十年了,从前是医士,一直在教习厅替吏目教习打下手,今冬北巡前才承蒙贵人提携升上御医,得以出入宫廷为贵人们诊治。”齐御医眉眼含笑,答得不卑不亢。
容淖明白了。
这位齐御医从前大概是个不得志的,不知如何投了策棱的缘,才得以跳过吏目,越级高升为有品级的御医。
太医院官阶分八级,头等是院使,末等为医生。
医士排倒数第三,往上是吏目,吏目之上才是正八品的御医。
御医及其上品级方可入宫为贵人们诊治,能在贵人们面前露脸,算是熬出头了。
策棱看似只是小小提携,实则足以让齐御医全家改换门庭。好歹是个正经官员了,太医院里不知多少白头翁只能不尴不尬地顶着‘医生’‘医士’的名混着,一辈子连宫门边儿都摸不到。
无怪策棱放心托付这齐御医如此隐秘之事。
容淖的真伤假伤处理好了,帐内一切也伪装到位,但齐御医不能立刻出去,接骨不可能这么快。
看棚的帐篷空间不大,齐御医唯恐自己一个大男人杵在这里惹公主不自在,尽量找些轻松话题与容淖交谈,不知怎地说起了和大人。
“那和大人乍见公主所赠卷轴,攘臂而起,激动万千,竟是不药而愈了,负责诊治他的太医都啧啧称奇呢!”齐御医闭着眼瞎吹捧,“早听闻公主同太医院几位圣手学过医术,由此足见公主学业有成,连祝由之术都有所涉猎。”
木槿在旁险些憋不住笑出声,容淖则唇角轻抽一下。
策棱平日看起来一本正经,原来竟喜欢被人阿谀奉承捧臭脚吗!
他提拔的这位齐御医简直是……
傻子都琢磨得出那和大人分明是被她赠送的卷轴内容吓精神的。
这齐御医为了拍马屁竟能面不改色扯出了上古祝由,如今养心殿造办处可都研制出西药了!
一杆子倒退上千年。
为防齐御医继续拍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马屁,容淖主动问,“我教你?”
齐御医一愣,笑容尴尬起来,呐呐不再出声。
他又不是傻,岂能听不出这六公主是故意堵他嘴。
六公主无缘无故给和大人一个外臣送礼本就古怪,正好这礼还‘治愈’了疾病。要说这里面没点弯弯绕绕的事,谁信啊。
既然是不便为人知晓的,他才不想听。
知道太多的人可活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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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淖这边不尴不尬地说些闲话,气氛平和。
距她们不远处的帐篷里,却是剑拔弩张,众人大气不敢出。
“昔年准噶尔部噶尔丹自杭爱山过,挞伐漠北,我携子上阵御敌,六个儿子死得只剩个最小的巴依尔。他能活到今天,全仰赖他五个哥哥以命相护,说总要给多罗特部留个火种。”多罗特汗笑意发狠,神情阴鸷如恶鬼,恨声施压,“万没想到,我这丁点血脉没绝在尸山血海里,反倒废在了和谈前夕,悔不当初啊!皇上,若今日你不能给我儿一个满意的交代,这和谈不谈也罢!”
多罗特汗耳边恍惚还在萦绕巴依尔痛不欲生的哀嚎,他是进帐看过才知道,巴依尔虽侥幸留了一条命,实际上已经废了。
不仅被崩掉牙,毁了容,还少了半边右耳。
据大夫所言,遗症无穷。
往后不仅连话都说不囫囵,还会因缺了那半拉耳朵头疼频繁。
没死,但生不如死。
皇帝幼年登基,除去三藩鳌拜之后,多少年没被人这般明晃晃的威胁过,心底不悦,面上更淡,“据朕所知,今日之事乃巴依尔先挑的头,致六公主坠马断腿。六公主一时气愤才会冲动回击,实乃无心之失。”
拿下多罗特部很重要,但没重要到让皇帝低头赔好。
否则皇帝也不会那么轻易放手和谈,全权交给太子处置了。
“冲动?我看分明是早有预谋。”多罗特汗冷笑连连,话说得意味深长,“据我所知,六公主不通武艺,那她为何会随身携带威力强大的三眼铳?还那么碰巧伤了我多罗特部的小可汗,我的独子。”
“火铳是我救人后,特地塞给公主的。”默立在旁的青年走出来,黑漆漆的眼瞳冰冷注视多罗特汗,里面仿佛有凶戾流动,令端正英挺的五官凭添三分邪气。
策棱冲皇帝施过一礼,坦然面对多罗特汗道,“火铳上有标识,大汗一验便知我此言真假。”
帐内陷入诡异的静默。
在所有人看来,那把火铳不管来历如何,从它废了巴依尔后,它明面上的主人只会是六公主。因为一旦旁人有一星半点的沾染,便意味着这场冲突可能从意外变成蓄谋,平添无数麻烦。
包括多罗特汗,他正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才会上来便揪住火铳来源不放。
万没想到竟真的让他捉出鬼了!
“你害我儿至此,竟还敢出来耀武扬威!”多罗特汗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你究竟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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