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郁,你真要收养这孩子?狼窝里能带出什么好崽,就算你可怜她,也别整日带在身边,当心着老祖宗的教训——这世上白眼狼多的是哩。”
“薛上校,这女孩的眼神不太对啊。”
“是啊上校,听说她是郁尔安的养女,感情恐怕不一般。这……您真的要把她带回去?”
“侦察系的郁郁……?她专业水平是不错,可是……”
“可是有点难交流,对吧?不只是你,大家都这么觉得。”
“要是那种单纯的脾气不好不肯配合,还能沟通协调;郁郁这种……她脑子怪怪的,我总担心她听不懂我说话啊。”
郁郁曾经不止一次反思,是不是因为自己去了狼群,狼群才遭遇星盗。
自己去了“若怯”,“若怯”便遭遇了远征军。
随后林逾等人收留了她,他们外出考试、同吃同住,夜里休息前偶尔还会听到克洛维斯自愿分享的睡前故事。
就像家人一样生活着。
现如今,新的家人也因为她又遭遇郁尔安了。
——是不是只有她命定孤煞?坏事做尽也总能全身而退,上天给她所有的惩罚都是看着家人们先后离开。
正如她感激林逾曾让她前去保护陆枚一样。
因为那一刻她才有可能比同伴早一步死去,终于不用被滞留世上,再做一根漂泊的孤草。
“你不是爸爸。”郁郁重复了一遍。
和之前微弱的反驳不同,她的话语一次比一次坚定。
说服自己、说服同伴、说服郁尔安……最终变得不用说服任何人,只是平静地阐述她最根源的认知。
“你只是一具克隆体,”郁郁说,“就算你记得一些事,那也不是你自己经历的。指挥说过,克隆体可以随意选择自己的人生,但唯独不能代替本体的人生。”
郁尔安的眉心越蹙越深,他伸出手,试图扳过郁郁的肩膀。可是郁郁向旁挪动半步,恰到好处地躲开了他的触碰。
郁郁抬起双眼,终于侧头看他。
神色里不见喜怒也不见怀念,她只是坚定且缓慢地陈述:“我只有一个爸爸,你不是我的爸爸。”
方悦兮“啊”地发出一声短促惊叫,似乎是感知到身后来自郁尔安躁动的能量波动,她瑟瑟发抖转回头来,指了指面前稍显安静的「午马」:“那个、抱歉,但是……「午马」先生应该勉强冷静下来了。”
她看上去紧张极了,汗水浸湿了她的后领,方悦兮颤巍巍站起来让出路径。
目光闪躲着和郁郁交接一刹,方悦兮禁不住咳嗽两声,别过眼神,身体继续颤抖。
不过她的确成功引走了郁尔安的注意力。
郁尔安原本高高扬起即将甩向郁郁的巴掌就这样滞空一会儿,终于颓然落下,他紧抿嘴唇,负手走向了「午马」。
但「午马」的目光仅仅追随方悦兮,对郁尔安的话语和动作都毫无反应。
“问他把「回收者」藏到了哪里。”郁尔安低声下令。
方悦兮连忙照做。
于是「午马」抬起茫然的双眸,迟疑几秒,僵硬地回答道:“东边,草丛里。那里有棵大树,我在树干上刻了一朵花。”
顺从得令人震惊,完全不像之前那个奋死鏖战的「午马」。
郁尔安的表情终于有所缓和,方悦兮来不及松气,又听他问:“你为什么这么拼命保护「回收者」?”
此话一出,方悦兮的脸色骤然转白。
她下意识看向郁郁,而原本毫无知觉的郁郁因这一眼,才迟钝地意识到「午马」根本没有恢复正常。
恐怕是方悦兮用了什么手段教他撒谎,想要以此蒙蔽郁尔安——而郁尔安现在问出的问题,当然远远超出了方悦兮能作假的范畴。
“因为……”「午马」的回答果然卡壳了。
就在郁尔安又要皱眉的时候,郁郁低声补充:“因为我拜托过他。”
郁尔安猛地转回身:“你?”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丫头居然会帮着敌人——还是捣毁了“若怯”基地、不知杀死了多少“若怯”成员的宿敌。
这一认知让郁尔安的怒火迅速膨胀,但看到郁郁的脸,他还是捺下怒焰,尽可能保持冷静:“是谁蒙蔽了你?难道是你总挂在嘴边的那个指挥吗?他叫什么名字?”
然而郁郁毫无回答的意愿,她从腰后掏出了提前填充过信号弹的手/枪,一言不发地指向天空。
在郁尔安殷红的瞳中,映照出一瞬间迸发的枪焰。
破风长吟的尾声尖亢刺耳,这一发信号弹彻底撕开了四人之间诡异的僵持。艳红色的烟雾弥漫缭绕,将大片林木笼罩在浓郁的火药味中。
雪白的天幕中因此残亘了一道红痕。
便如一行血泪,截断所有粉饰的安宁。
不等郁尔安回过神来,郁郁的双刀已然迫近。
先前面对「午马」都用刀背的她,这一次选择了锋厉的刀口。刀锋吹发可断,闪烁的银冷光泽只一眼便让人心底生寒。
郁尔安握住铁笼的一根栏杆,徒手掰下一截当空一拦。
一声激昂的碰撞传彻森林,而郁郁一击未得,又接上一道踢击。
那些在外人看来无迹可寻的玄妙体术,落在郁尔安的眼里就成了满是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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