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天空下起小雪,冯莹哈着手,跺着脚来抵御寒冷。她的身后,很快排起长龙。起初排队的人都不怎么说话,但天大亮时,后面突然有人言三语四的在议论一件什么事。隔得有点远,冯莹听不太清楚,只隐约听到:“……今天早……一个男孩……梓江桥……跳河……十几岁……”
又听到一个说话声音有点大的人,说:“……这娃的父亲是南下干部。”
听到这句话,冯莹心里“咯噔”一下,她赶忙转过身,朝后面那人问道:“同志,你刚才说跳河的这个孩子,你晓不晓得他住哪里的?”
这人说:“我不晓得。我是先从东门过渡时,见河滩上围了好多人,我问艄公,那里在搞么子。艄公说,有个男娃,早上从梓江桥上跳下去,尸体漂下来了。船上有个人认得这娃,说他父亲是南下干部。”
这时,后面有个人插嘴说:“我刚才在路上,听到别个说,跳河的这娃,以前住在专署里的,好像是个私生子。”
冯莹一听这话,拔腿朝东门渡口跑去。当她从渡船跳下来,奔到东门河滩时,滩上已没什么人了,就只河边有三个筛沙的。冯莹急忙跑过去,向筛沙的人问道:“请问下,你们晓不晓得,跳河的那个男孩的尸体,弄哪里去啦?”
有个人回道:“他家人用板车运走了。”
冯莹向筛沙人道谢后,转身又朝渡口跑去,见船要划走了,就边跑,边挥手大声喊着:“等下,等下。”
摆渡的人,听到冯莹的喊声,将竹篙插进河底,让船停着。冯莹跑拢,一跳上船,艄公便拔起竹篙,向对岸划去。船靠岸后,冯莹跳下来,朝妩枫山通往木樵坝的一条近路快步走去。
冯莹来到郑勇家院子,见院子中间支着一块铺板,上面睡着一个人。冯莹疾步走过去,一看,正是瑞瑞,只见他双眼紧闭,面色苍白,衣服湿淋淋的,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在他身上。冯莹凝望着瑞瑞的脸,眼前不禁浮现出三个月前,她最后见到瑞瑞时的情景:那天她和赵彬去看望郑勇,她坐在走廊上,跟夏菊说话时,瑞瑞从走廊那头跑过来,他边跑,边大声喊着:“冯姨!冯姨!”一跑拢,就搂住她的脖子。兰兰拉他又去玩,他磨磨蹭蹭不想走,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冯莹想到这里,泪水立刻像涌泉般流了出来。这时,她弯下腰把覆在瑞瑞脸上的雪花轻轻拂去。
正这时,从屋里出来倒垃圾的牛牛,看到冯莹站在弟弟那里的,忙跑过去,红着眼睛,喊了一声:“冯姨。”
冯莹从兜里掏出手巾擦着泪,对牛牛说:“你们怎么没把弟弟看好。”
牛牛有点委屈地说:“冯姨,是这样的,瑞瑞从陵夷回来后,整天不说一句话,老哭。爸爸不放心,要我时刻注意他。我是把他守得紧紧的。就是昨天晚上,我……我睡得太沉了,今天早上五点多钟,我一醒就朝瑞瑞床上看,发现瑞瑞不见了,我吓得连忙跑到县一中旁边的萝月河滩,和杜鹃山的亭子找,这是瑞瑞最喜欢去的两个地方,但没找到。”
“那你们是怎么晓得瑞瑞出事的?”
“我从杜鹃山下来,想着瑞瑞喜欢到县图书馆看书,就想去那里找。我走到梓江桥,碰到我一个住东门的同学,他说是专门来找我的,说瑞瑞跳河了,尸体漂到东门河滩边,被一个大岩石卡住了。他说他早上去河里挑水,晓到这事的。我一听,吓坏了,忙要同学快去通知我爸妈,我先去东门河滩。没多久,爸妈和军军都赶来了。爸爸一看到瑞瑞,就昏过去了。我妈和军军吓得连忙把爸爸送到附近的县医院,我和同学就雇板车,把瑞瑞拖回来了。”
“你爸还在医院吗?你妈呢?”
牛牛伤心地说:“爸爸血压很高,还住在医院观察室的,妈妈回来了,在屋里。”
冯莹往屋里走去,进来,见夏菊坐在床缘边,将身子靠在床栏上,眼睛微微闭着的。冯莹轻轻喊了声:“夏姐。”
夏菊睁眼见冯莹来了,忙欠起身,拉住冯莹的手,眼泪刷地流了出来。冯莹哽咽着说:“牛牛把情况给我说啦。”
夏菊抹着眼泪,说:“瑞瑞虽不是我亲生的,但他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就是一只狗,也喂得有感情啊!”
冯莹叹息道:“叶玲没认瑞瑞,对孩子打击太大啦!”接着说,“夏姐,事情已经发生,你们要想开些,莫把身体搞垮啦。另外,瑞瑞不能老这样摆着,还是给他把衣服换了,让他早点入土。”
夏菊擤了把鼻涕说:“埋在哪里哟,我们不是本地人,找不到地方埋。”
“埋在哪里?我想想。”冯莹坐在床边一把椅子上,默然了会说,“吕娘有个伯父住在郊区,离西门只三四里路,我给吕娘打电话商量下,看能不能埋在那里。”
夏菊说:“只要人家同意,我们出钱买块地都行。”
“这事要快点搞,我这就去邮电局,下午再过来。”冯莹说着就出门了。
冯莹来到芜蔓坝邮电局,挂了吕娘女儿单位的长途电话。她在大厅约等二十分钟,营业员通知她,进一号接听室。冯莹进来拿起电话听筒,刚喂了声,吕娘就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说:“小冯啊,是我。”
冯莹也激动得问吕娘:“您现在身体怎样?”
吕娘说:“还行。”接着问,“几个娃都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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