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娇娘轻轻地咬着嘴唇,白皙的面颊也渐渐染成红色,小心地接过锦囊,盯着那棵仿佛活过来了一般的相思树,细声问道,“这锦囊在哪买的,上面的这株相思树绣的真好看……”
“这不是买的,是我亲手绣的。”秀才从怀里摸出针线,解释道,“因为咱们昨晚是在相思树那边相遇相识,所以我就把它绣了上去,这样显得有意义一些。”
罗娇娘讶然地看了秀才一眼,“你居然会刺绣?还绣得如此精巧?”
“这没什么,我父母很早就过世了,从小到大,缝补衣服什么的都是我自己动手,久而久之,自然技艺纯熟。”秀才淡淡答道,“那锦囊原本就是装针线的袋子,跟着我许多年了,算是我浑身上下布料最好的东西,虽然比不上你送给我那张丝绢的顺滑,但非常耐磨经用,能保存许多年。”
“里面还有东西?”罗娇娘轻轻地捏了捏锦囊,满脸惊喜地问了一句,快速打开锦囊,从里面捏出一粒红豆,歪着脑袋道,“就一颗红豆?”
秀才面皮发烫地低声答道,“这是我昨晚吃粥时顺手在那棵相思树上摘的,诗佛王维曾经歌咏过,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就想着把它送给你,而且想每年都送你一颗,一颗代表一年,一直到这个香囊装不下,一直到我深埋黄土……”
罗娇娘此时如何还能不明白秀才的心意,眼中微微泛起涟漪,嘟着嘴道,“就算这袋子都装满了红豆,也不够煮一碗红豆粥的,能有什么用!”
秀才以为罗娇娘拒绝了自己的情意,心中顿时失落不已,微微一叹,转过身子,面色黯然道,“的确是没什么用……你若不喜欢,就扔了吧……那什么,我还赶着回去盖茅屋,就此别过了……”
罗娇娘突地拉住秀才的手,娇柔的声音中略带几分哭腔,“傻瓜!我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不仅喜欢这个锦囊,还喜欢里面的红豆,更加喜欢送给我这个锦囊的你!”
秀才脸上登时阴转晴,回转身子,眼神炙热地盯着罗娇娘,狂喜道,“真的吗?”
“假的!”罗娇娘松开秀才的手,别过脸去,“你还是回去修你的破茅屋去吧!”
秀才尴尬地挠挠头,一把抓起罗娇娘的玉手,认真地说道,“娇娘,你放心,我明年一定会高中的,到时候我就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你过门!等我做了大官,别说是一碗红豆粥,就是一百碗,一千碗,只要你想吃,我都给你买来!”
说到此处,罗娇娘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意,那笑意渐渐地却又化成酸楚,然后凝为一声叹息,“这男人的承诺啊,是天下最无用的东西……”
第二百九十六章 北浔桥之约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承诺在说出口的当下是很美好的事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承诺若依旧只是承诺,便会发酵成失望,而失望攒积到足够多的时候,便会成为绝望、怨恨、黯然退场。
申小甲当然不会去附和罗娇娘的话,因为他也是男人,但也不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从古自今,薄情寡信的例子太多,而眼前的罗娇娘似乎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所以只好尴尬地沉默着。
但他还是忍不住瞟了罗娇娘一眼,却没有从那张苍老的面庞上看出半点绝望,或许有一丝丝怨恨,只是那怨恨也不是针对秀才的,不禁有些好奇起来,忽地想到之前进村时的几句闲谈,记起罗娇娘说过是自己负了那秀才,顿时恍然,开口问道,“秀才没有高中,所以您嫁给他人?”
罗娇娘凄然地笑了笑,“他懂得那么多,怎会没有高中?虽然没有考中状元郎,却也是进士及第。”
“进士也很不错了,能谋个不错的官职……他没有回来?”
“回来了,考中进士之后,他在大闵都城忙了一阵子,谋到了一份不错的差事,而后便衣锦还乡。我当时在小楼上望着他,高兴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那是您父亲不愿让你嫁给他,棒打鸳鸯?”申小甲思来想去,只能想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点,毕竟在这个年代,婚姻并不自由,很多时候新婚当夜才是夫妻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似乎棒打鸳鸯四个字刺痛了罗娇娘的心,那满布皱纹的眼角淌起了一颗颗泪珠,“我那父亲只是个会做买卖的生意人,听闻他想要迎娶我过门,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么棒打鸳鸯……还记得那头消失的死牛吗?我和他婚事的转变,便是有人又赔给了他一头死牛。”
“那个看不惯你们相爱的人?即便那人把牛赔给了秀才,也不应该影响你们的婚事啊!一头死牛而已,芝麻绿豆大点的事情,连个小插曲都算不上!”
“很多时候,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恰恰就会引发意想不到的大风暴……那晚秀才和我父亲商讨完婚事细节,志得意满,便在酒楼里喝了几杯酒,醉醺醺地回到家中,恰巧那贱人拉着一头烤得香脆可口的死牛赔礼道歉……等到第二天醒来,秀才便发现自己做了错事。”
“那人是个女人?”申小甲微微有些震惊,之前没有多嘴询问,此时听出罗娇娘话里的意思,立时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自己早该想到的,女人是善于比较的,而比较就会衍生妒忌,看不惯秀才和罗娇娘卿卿我我的当然应该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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