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被破产清算,再被人上门去闹,自此颜面扫地,就不用担心他给我作妖了,新人年轻气盛,就是要打一顿杀威棒,让他懂得敬畏命运。别以为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看在你欠我五万两的份上,马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我的手段也拿不上台面,让人假扮富家公子去店中攀比,也不算英雄好汉。
但一盘棋下来,我手里有钱,你只有当票,兵不厌诈,脏手段也是手段。
礼部的朝贡都停了,有一支红夷的使节团要来北京朝贡,我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留下纰漏?
所以我和还是礼部尚书的徐光启聊了此事,用言官的话说,那些西法党各个崇洋媚外,觉得拉丁人武德充沛,赛里斯人武德薄弱,于是我主动说起了徐光启提过的一个议案:招募葡萄牙佣兵和炮手、炮匠,协助编练新军。
身为西法党的头领,文渊阁大学士,徐阁老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他要做西学东渐的表率,面对皇帝抛出的机会,怎会轻易放过?
于是他开始吹嘘葡萄牙火绳枪兵,声称只要有三百个合格的欧洲佣兵,就能平定女真人,收复整个辽东。
我连辽人守辽土的鬼话都不信,怎么会信这种话?但面子我还是要给的,至少葡萄牙人的使节团和士兵我要见上一见。
之前我一直很好奇,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和荷兰人是怎么绕过奥斯曼和马穆鲁克,出现在赛里斯的,埃及苏丹视印度和赛里斯的贸易为禁脔,不让任何人染指,历来只有零星几人能随船前往东方。
至于草原上的丝绸之路,显然又和这些拉丁人出现的地点不符,如果真的有人从欧洲出发,穿越东欧草原,沿着贸易路线前往赛里斯,那出现的在赛里斯的地点应该是陕甘一带。
可是按照沿海省份官员的说法,那些拉丁人是开着欧洲样式的船来的,船上的旗号有卡斯蒂利亚的,有低地贵族的,图样虽然简陋,但至少大食教的船绝不会挂十字架。
兴许,这些拉丁人是找到了一条神秘的航路,可以绕过马穆鲁克的控制区,前往赛里斯贸易,只是对此秘而不宣。这我很能理解,如果我知道这么一个赚钱的秘密航线,我也不会满世界张扬,难怪欧洲人对支援君堡和巴尔干兴致缺缺,也不像以往那样热心于收复圣城,原来在这儿有大生意要做。
好了,现在一帮欧洲人送到我眼皮底下,我是不可能放过的,法国的重骑兵冠绝欧陆,瑞士方阵天下无敌,意大利弩手有口皆碑,卡斯蒂利亚的剑客独步西方,多年倾轧,有如大浪淘沙,这些国家还能在欧洲立足,军队确有独到之处。
不过徐光启的野心可不只是招募佣兵,他还想让佣兵和炮手教导赛里斯士兵工匠如何制造和使用火器,并学习如何在战场上发挥武器的真正功效。我很同意他的看法,给一个农田里拉出来的泥腿子发一把剑,并不能让他当场变为一流的士兵,悉心教导他如何使用剑正是军官和统治者的责任。
另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是,赛里斯的红夷大炮来自这些红夷,也就是欧洲人,可是我从来没在欧洲见过如此犀利的大炮,如果拉丁人用这种火炮来对付大食教,哪还用怕劳什子耶尼切里和西帕希骑兵,直接点齐人马,一路打进那些苏丹的王宫不是更好么?
如果说大炮沉重,不能轻易地跟随军队移动,那火铳呢?怎么我在欧洲从来没听说谁家的火器像鸟铳这么犀利?
难道说……
我明白了。
前往赛里斯和印度沿途凶险,遣来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而这些武器虽然设计精良,但用料高昂,据说要用铜来铸炮才能保证不炸膛,这些拉丁人只能用廉价的铁来代替,缺陷较之旧式的火门枪和射石炮更为致命,只能让不惧炸膛的精兵使用。若是在欧洲使用,可能自己的炮手枪手先因为炸膛走火死上一群,所以只能在远东使用。
也说不通啊。
难道是风水问题,橘生淮南,在东方还好好的火炮,运回欧洲就不响了?
随行的官员用磕磕绊绊的赛里斯官话说道:“我们代表布拉干萨的地主,若昂阁下*,向赛里斯帝国的皇帝致敬。”
我听不懂葡萄牙语,这门语言虽说和拉丁语接近,可这帮使臣的口音未免太重了,而这个南方而来的官员,平日说的都是赛里斯南部俚语,翻译过来我也听得够呛。
于是先让葡萄牙人讲给南方官员听,再让懂南方话的北方人复述一遍给我听,我对葡萄牙人说话也转口两次,很是麻烦。
地主?地主是什么官?
想来他说的是葡萄牙与阿尔加维的国王,若昂吧。若昂大帝统治下的葡萄牙,倒是人民富足,还打下了北非的港口休达,说不定这条通往远东的航道就在北非。
朝会上,大臣们对这些葡萄牙人议论纷纷,按照惯例,海外的朝贡国应该要在南方港口登陆,再由有司一路护送到北京,但既然海船能直接通到天津,为什么要走什么陆路?所以上月敲定了红夷朝贡事宜,这个月几条福船就载着使节团,在夷事局的引领下直接在天津卫登陆了。
礼部对此尤为不满,因为这些使节团是以夷兵的名义进京面圣的,类似土司的狼兵,所以此事归兵部管理,礼部只负责出一个通译。我费尽周折就是为了让周延儒破产,哪能在这种地方让他得到喘息之机?
我问了许多问题,吃的如何,旅途是否顺利,带了多少人多少火器,指挥官都如数回答,说带了一百六十七个士兵,一百多名仆从,除了两百杆重型火绳枪外,还携带了几门小炮,鉴于福船很能装货,还特地携带了一组铸炮工具。
朝会的地点是皇宫,不可能当中表演放炮,但葡萄牙使臣还是呈上了圆弹、链弹、霰弹、吼龙弹等红夷大炮所用的弹丸,一一解释用途,又献上一把沉甸甸的大鸟铳,太监们两人才扛得动,也不知道怎么给士兵用。
我让翻译说了三遍才听懂,这种鸟铳需要架在支架上才能使用,战场上放铳本就手忙脚乱,还要带个支架,倒是挺累赘的,不过葡萄牙人连说带比划的告诉我,也可以用长柄战斧当支架,敌人近身可以用战斧御敌。
使节团又献上几个望远镜,他们说首辅嘱咐过,皇帝喜欢望远镜和天文学,不过出门在外,讲天文的书没带在身上,只有几本福音书和铸炮的笔记。
圣经就不比给我了,拉丁文版和七十士译本我都能倒背如流,倒是笔记我拿过来看了一遍,默默记在心里,又交还给使臣。
夷事局的太监附到我耳边,我刚刚命人去探查葡兵的虚实,现在他一五一十把所见所闻告诉了我。
原来这支来北京的使节团和佣兵中,并没有几个拉丁人,反而是南洋的黑人土著、印度人和混血儿占了大多数,这倒是印证了我的猜想,来到远东的欧洲人只是少数,他们需要征募当地人来充作劳动力,为他们做工当兵。
你们这货成色不对啊,不是说都是拉丁裔士兵吗,怎么全掉包了?
我耐着性子,听了葡萄牙人的要求,原来他们是为了贸易的事情来的。葡萄牙人在澳门租了一块地,在当地经商,但经常受到地方官的欺负,肆意盘剥,而且货物经常被官员和当地商人卡脖子,海上又有尼德兰低地人与他们竞争,西班牙人也要分一杯羹,日子很是难过。
他们希望我能改善澳门的处境,至少要规范税收,并且希望以后可以参与对赛里斯帝国的朝贡,最好能月月都派商船来。
不行,朝贡归礼部管,薄来厚往的,还不是要被周延儒经手?
我不允,告诉他们以后只能四年一贡,两条商船,随员不超过二百人,在港口就地朝贡,不得入京,拿了回礼就走。
领队拿了勘合,显得不情不愿,我告诉他们,如果替我练兵练得好,那朝贡和贸易都好说,而盘剥他们的地方官,我已经让锦衣卫去捉拿了,过两个月他们可以在台湾的屯垦队里看到他。
于是宾主皆欢。
刘之纶开心的领着葡萄牙人,去了城东的驻地,这些雇佣兵有一半划拨给了他,另一半则交给了孙承宗,帝师也不动声色的让人领走,脸上无悲无喜,像一尊大理石像。
使节团退下之后,朝堂上炸开了锅。
赛里斯人历来自视甚高,何时见过这么一群红眼睛绿眉毛的夷人在朝堂上胡说八道?若是徐光启说中了,真靠三百葡兵扫平了辽东,那许多人的饭碗可都没了,尤其是兵部,可能丢的不只是饭碗乌纱,脑壳都要保不住了。
一时间,骂声几乎把皇极殿的顶都掀了。
长夷人志气,灭汉人威风,欺我华夏无人,以夷变夏,数典忘祖,怎么难听怎么骂。
王祚远给了我一个苦笑,他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朝堂上会吵得这么厉害,按理说区区三百人的雇佣兵,一笔带过也就是了,怎么这帮士大夫大有卷起袖子饱以老拳的架势?
这也难怪,只要涉及到五百万两的辽饷,那就绝对没有小事。
吵吧,吵得最凶的那几个,过两天调你们去山海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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