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京都郊外的官道上,两侧常绿的灌木和新发嫩绿的枝丫显得生机勃勃。
金色的阳光映在大地上,泥土的味道里夹着沁人心脾的水汽,让人闻着舒服极了。
和这副美景不大协调的是官道上无声但剑拔弩张的气氛。
官道上大队全副武装的盔甲士兵将一辆古木雕花的大规格马车团团围住马车,连带着车两侧随行的人也紧紧盯住。
这马车极尽奢华。地上悠悠掠过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倒影,马车由红木制成,四面皆由精美昂贵的丝绸装点,镶嵌宝石点缀的窗户被一帘淡黄色的薄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一探究竟这般华丽的车中的乘客。
马车里却没什么动静,里面的人更是丝毫没被这阵仗吓到,该看书的看书,懒洋洋靠在桌子上的还靠在桌子上。
“羽林军守卫京城,现下京师安定,张统领怎么带兵来了这荒郊野岭?还查到我头上了呢?”每个字从他那偏暗色的薄唇里吐出,声音凌冽,足以驱散马车里不多的暖意,透过帘子清晰的传出,任谁都能听得那话中的不满。
站在最前面,佩着长剑的张知张统领往前踏出一步,魁梧的身材带着武人特有的气势,朝马车逼近,然后卸下佩剑,躬身行礼。
礼节周到的甚是刻意,弯腰三十度,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没想到竟是三皇子殿下的马车,卑职失礼了。但卑职刚刚得到消息,说原万域境内诸侯赵氏的使臣来访,却连吾皇也未见上一面便被诛杀于京郊。事情恰好就发生在不远处,使臣被诛这是大事,恐怕三殿下暂时不能走了。”语气恭谦守礼,却是寸步不让。
“赵氏使臣?”身边歪坐着的人闻言不紧不慢的起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撩开车前柔软顺滑的丝绸车帘,那手漂亮的尊贵。
方一起身,披散着但顺滑如绸缎的长发顺着这位三皇子的肩头滑下。
身后捧书的柯雪不知何时抬了头,盯着这人的背影,却没有聚焦,只是往更远的地方望去,眼神复杂,只有攥紧的手指,还有血色稍退的嘴唇,方可看出她其实并不平静。
好在她反应的快,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赵氏使臣?这东篱皇族的内斗无意中却是坏了她的事。
燕洛宣似有所觉,仿佛背后仿佛长了眼睛,突然回头,二人的视线猝不及防的便对上了。
柯雪依旧古井无波的眼睛出现了一闪而过的狡黠,她无辜的眨眨眼,若无其事的转开视线,燕洛宣却眯了眯眼,那眼神似是落在柯雪身上,又好像从柯雪身旁的窗缝遥遥望着远处,最后轻笑一声转身出去。
“使臣到访,羽林军需派人相迎,这不是我东篱自古以来的规矩?还是本殿在宗人府的这些年消息闭塞,不知道什么时候修改了规矩?”燕洛宣面上不见丝毫慌张,谈笑之间给羽林军张统领反将了一军。
“这……等亲兵来报使臣到来我便要赶来,还未至,便得了使臣遇刺的消息,急急赶来已是晚了。”张统领眼神左右一飘,气势瞬间弱了去。
“那么张统领能否告诉我,报给你消息的…是哪位亲兵呀?”燕洛宣并不咄咄逼人,甚至语气越发温柔。
车内的柯雪听此声调,心下暗叹,今天怕是要见血了。
——这阴晴不定任性妄为的三皇子要开始作妖了。
这人这一身红衣穿的也真是有先见之明。只是……带着满身血气去佛寺的,普天之下可能都找不出第二个了。
张统领眼神一扫,正和自个最得用的心腹对上了视线,那人也是个机灵的,一步跨出,走到燕洛宣身前,弯腰低头:“便是小人。”
“哦……”燕洛宣往前逼近半步,又不慌不忙的往张统领身边挪了一步。
他眼带笑意,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音节,蓦然抽出张统领随身佩剑,转身,长剑瞬间没入亲兵体内!
“噗嗤…”
燕洛宣缓缓抽出长剑,金属与血肉交磨的声音清晰可闻,待确定地上那人绝了生息,满意的点头轻笑:“既然这名亲兵如此无用,使节到了京郊都不知道,那我便替统领解决掉,也省的他浪费粮食了。”
他的表情无辜又正直,带着邪气和莫名圣洁的味道,不像是刚杀了个人,倒像是问张统领今天吃饭了吗。
张统领的脸都要绿了。
车内的柯雪不看也知会是个什么局面,她嘴角微抽,默默把书抬高几分彻底挡住视线,心下哀嚎:
市井里那些关于三皇子的传闻真是良心评价,甚至都能说是美化!
她这是猜到了开头,猜到了结尾,唯独没有猜到这位阴晴不定的殿下杀人时候如此诡异渗人的表情变化。
刚刚那抹姑且称得上“温和”的微笑,当真是比那满地的血还让人毛骨悚然!
她决定下次还是不要拿三皇子的容貌开玩笑或者盯着三皇子的好。
这是为了自个的小命着想啊,谁知道这个神经病会做什么?
思及刚刚三皇子已对她动了杀气……她突然觉得后背发凉。也不知道自己前些天临时做出改变计划——从三皇子这儿找突破口的决定是对是错,现在看来有点悬。
想来可能是当时她的脑袋被柯府后院厨房的那头小毛驴给踢了吧。
平时皮也就罢了,这万一把自己的命给皮没了……
“张统领也快去调查是谁刺杀使者吧,不要在这儿干站着呀。等调查出来本殿一定在父皇那儿给你说情,不是张统领的失误致使使者被杀,全怪那个该死的手下,晚传情报,该杀!相信父皇也会原谅统领的。”
卧槽!你这话要脸吗?你敢看看那统领的脸吗?真的要绿了。
就这段数还想拦住燕洛宣?怕是十个也能被他玩死。
柯雪怜悯的往外看了一眼。咂舌,也算是是免费看了一场兵不刃血的戏,哦不,还是刃血了的。
低头瞥一眼那无辜枉死的亲兵尸体,转头她就被撩开帘子回来的人转移了视线,对羽林军张统领的那一丝同情很快便被她不知扔去那个犄角旮旯了。
撩开帘子的人还是那般风光霁月,抬眼一瞬,没来得及收回的情绪流露,目光如刀。红色锦袍看着还是干干净净唯有手上几滴血珠顺着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滴落,砸在车内绸缎的地毯上。这人带进来一身的血腥气!
柯雪慢悠悠的往旁边挪挪。
燕洛宣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目光渐敛,竟真的含了三分真诚笑意。
#笑个屁!#
柯雪看着这个笑容却下意识的汗毛倒竖,实在是不愿意看他笑——尤其是冲她笑。
一般情况下这人笑就准没好事。
“未来要入朝为官,如此怕血,可不好办啊。”微带调笑,却仿佛语气里也含着一股子冰凉的血腥气。
这是回敬柯雪之前的嘴贱。
话里到底有几分试探柯雪无意深究。倒是对这话不甚认同:“并非怕,只是不愿自己平白染上这血气罢了。若是寺庙里的佛祖因此不接受我的祷告膜拜,保佑我母亲病情好转,那可有些冤枉。”
接下来的一路平平安安,马车内两人再无言语,柯雪倒也乐的自己看书,一个人津津有味,彻底把三皇子晾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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