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非闻言,面色骤然变得阴沉。
若是如此,姚瑞的处境当是十分凶险。
他转过头看向姚琪,显然老刘的话把她吓得不轻,目光看向杜非时,焦虑之色浓重如雾。
“好,我这就回来商量处置情况,这个事,尽量别传出去。”
“放心,我有数,”老郜应允道。
两方消息的佐证让杜非愈发觉得时间紧迫,他赶紧联系了丁悦尘,着手进入工程现场的事。
听闻杜非的介绍,远在洛城的丁悦尘显然觉得颇为棘手。
“这个事情恐怕与建设方有关系,”杜非情绪有些激动,“若要找到,恐怕不能走常规途径。”
“嗯,这个可能其实我们已经有所预估了,所以让老郜提前准备了,”丁悦尘在那边平静着说,“这几天天幕工程竣工,管理虽然严格但是漏洞还是有的,我们可以进去。”
“只是可能会出现一些偏颇之事,最好不要带着全部家属去。”
杜非也理解他的意思,“行,我挑选几个还是明事理的,一起去一探究竟。”
“千万注意安全,”丁悦尘严肃叮嘱道。
“好的。”
两天后,基金会偷偷搞来的是一辆大客车,杜非及他挑选的一行人坐在车上,渐渐看到了视野中出现了一道长长的移门,两边的门岗安保人员整齐地站立着,手上居然还拿着机枪。
安保人员看到车辆靠近,便靠上来,询问来意。
“我们是里面的承包商,来准备竣工后的一些事宜,希望你们能够尽快安排我们进去。”司机说了已经准备好的话术,并把伪造的通行证给安保人员看了。
同时,按照天幕工程的现场需要,所有的人都穿着专用的防静电服装,比较符合规范的。
“行,走吧,”安保人员点点头,让客车往里面走。
不得不说,这一次,丁悦尘的安排很不错,没有出岔子。
随着车辆往里面走,众人也看到了现场一些庆祝竣工的场景。
一排排的运输载具停在路边,构筑物上面都挂着整齐的宣传标语。
周遭的各色绿植都是盎然而开,在这冬日里隐约透露出暖意。
杜非望了一会儿,对坐在后排的老刘道,“位置记忆应该没错吧,到了直接说?”
“这个我可以尽力,毕竟我也只能大致有一个范围,还是凭借着经验,”老刘迟疑了一会儿,“在向前500米的样子应该是在天幕工程的主体动力部位。”
“主体动力部位,这可真是个麻烦的地方,”丁澜坐在边上,眉头紧锁,补充道,“大多数案件也是在那个位置出现的。”
接下来的路程里,丁澜一直在强调这个主体动力部位,按照她的说法这些天幕能够挂在天空中而不倒下来,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有这个主体动力,这些主体动力产生的能量会通往天幕各处,就像是血液流向所有的肢体。
这样的一个心脏部位,自然是需要更好的设计,就如同核弹需要更好的设计爆炸物的最外围结构一样。
丁澜之所以说这些,其实还是为了让在场的众人情绪平稳一些。
杜非并无心听这些科普知识,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车窗外的天空。
此时天上已然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的黑色羽状物犹如恶魔的诅咒,不住地往大地落下,往人们的心坎落下。
北风呼啸间,车窗吱吱作响。
除了不停地在车厢里来回晃悠要吃食的年糕,所有人都静不做声,似乎在等待一场审判。
“嗷?”年糕回到姚琪身边,蹭了蹭她的小腿。
姚琪挤出一丝笑容,然后把取出随身带着的罐头,给它喂了一片鱼干。
“到了!”
正当年糕还没吃够的时候,司机的声音悄然而至,众人便马不停蹄地下车。
刚下车时,就听到周遭传来了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只见下车点附近有一堵墙壁,后侧有一座临时搭设的大钢制棚,棚子门口停满了各种车辆。
显然内部正在开展一场会议,从内容听来,是关于竣工仪式的。
众人自然没有理会这里面的情况,只顾着按照老刘所提供的线索寻找。
但这附近确实地域有些广阔,所以一时间倒是没有发现异常之处。
“这次工程的全部任务都已经完成,请弗里德议员来点亮天幕工程启动装置!”
钢制棚的内部传来一阵欢呼声,正在参加会议的人员显然没有发现他们,他们依旧在听着竣工演说,情绪很是欢快且激动。
杜非本来不想理睬,只想着在附近好好找寻,但没过多久,周遭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机器重要部件的移动声。
只见眼前的一座巨大支撑塔上,滚滚热气陡然从上面升起,还时不时伴随着一阵阵轰隆声,犹如打雷一般。
接着,围绕着这个支撑塔,其周遭的那些天幕,其原先垂下来的天幕幕布都鼓了起来,杜非抬眼看去,天幕就像是一把巨大的收着的伞,现在缓缓往周遭展开。
于此同时,天上的雪花在天幕的遮蔽下顿时少了许多,其主体都融化在了天幕之上。
“感谢弗里德议员!”随着广播声音的响起,噼里啪啦的鼓掌声顿时紧跟而来,“接下来请您为本工程致辞!”
杜非忍不住瞥了一眼棚外的宣传海报,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巨大的人物画像,这是一个光头的白族男子,看上去与姚瑞年纪相仿,眉目慈善,神态自若。
这,就是这里的终极领导?
他看到海报上其拥有的诸多介绍,有西雅市的议员席位,还有斯坦利大学的客座教授身份。
而一旁的丁澜也是瞅了过来,对杜非道,“你知道不,那天让我们等了许久的保罗经理,接待的人很可能就是他。”
“这个人,是长乐盟的长老。”
丁澜说出“长乐盟”三个字的时候,杜非不由打了个寒战,一股莫名的不安涌向胸口。
然而还没等他细想,就听旁边传来声音,带着恐惧和愤怒,“杜非兄弟,找到了,我们找到他们了!”
杜非循着声音而去,就见不远处,几个家属和老刘站在一片树荫底下,从那土壤之中挖出来了一截手臂!
“六毛啊!”一位妇女抱着手臂,哭喊着就要往外边拽,一旁的家属们拿着从车上带下来的工具,正在奋力地从土地里把人掏出来。
这个六毛的手指还在动,指甲缝隙中都是泥土,看起来是黑乎乎一片。
于此同时,另外一边,沿着六毛被挖出来的一圈土地上,接着又有好几个人被挖了出来,看起来都是奄奄一息。
杜非见六毛惨白如纸的脸从土地中被刨出来,赶紧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是谁做的!”
六毛被吓了一跳,他身体十分虚弱,躺在自己母亲的怀里,眼神看向了一旁的电视,声音纤细若风,“弗里德。。。”
“你不要问他了,我们需要急救!”他的母亲疯了一样地想要推开杜非,眼泪簌簌而下。
“我们天幕工程的目标,就是为了让人们摆脱黑雨的折磨,让他们能够自由自在地在旷野里奔跑,在阳光下散步。”弗里德温和的声音在呼啸的寒风中游荡,此时却如同恶鬼在咆哮,“这是我们国家自由价值观的重要体现,每个人都会在这场工程中受益,相信喜乐和福祉会抵达所有人的心尖。”
够了!够了!
杜非有些失去理智,他关掉天眼查,放下了六毛的手,疯了一般地抢过一名家属手上的铲子,然后开始奋力挖掘周遭的土壤。
新挖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姚琪跟着家属们不停地查看,然后在其中一个挖出的身体前怔住了。
“哥哥!他是,他是。。”姚琪捂着自己的嘴,大声招呼着杜非。
杜非听到她的声音,赶紧丢了铲子走上前。
“找到了吗?”杜非垂着脑袋问。
“我不知道啊,”姚琪崩溃地瘫坐在地上,手上身上都是泥土,她转过身,脸颊上都是泪水,有些语塞道,“我看不清他的脸!”
杜非蹲下身子,看着半截身子从土上露出来的男人,只见他的脸上被腐蚀得血肉模糊,手上脖子上带着一条条淤青,一双手掌上都是老茧和伤口。
但那些纹路是那么熟悉,而且手掌的形状,让杜非想起了自己给姚瑞拍的那张照片,那张酒后唱戏的动作照。
杜非的脑子嗡得一下,他伸出手,在男人的衬衫口袋上探了一下,依稀可以发现口袋中的东西。
他用力一掏,便是从中弄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一个合影,合影中的姚琪笑靥如花。
“爸爸!”姚琪在他身后看到照片,心终于是死了,她脸色惨白,轻声呼唤了那具尸体,终于身影一斜,昏死倒地。
“琪儿!”杜非吓了一跳,连忙抱起她,一旁的年糕也是吓了一跳,它的身影骤然变大,然后冲到正在播放直播的钢制大棚前,朝着其中的人群大声嘶吼。
“嗷!”
杜非怀抱着姚琪,耳廓灼痛如烧。
他抬起头,发现整个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下雪,淅淅沥沥的黑色小雨正在连绵不绝地落下。
这一刻,仿佛回到了第一次穿越过来的那一天,他错误地闯入雨中不知所措。
他转过头,看向丁澜和老郜,后者也正看着杜非和一伙儿哭泣的家属。
面对杜非的目光,他俩一声不吭,沉默如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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