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宝玉贾珏这一去, 便认识了秦钟, 凤姐宝玉恰似见到宝贝,独独贾珏似乎不甚热情,只在可有可无之间。
凤姐替秦钟讨了情, 贾母允了他在私塾读书。
宝玉样子恨不得回家陪伴,几次言语试探:“祖母, 有这样良师益友相伴读书,可谓是事半功倍。”
贾母喜欢秦可卿, 更喜爱漂亮聪明的孩子, 秦钟既漂亮又聪明,贾母上等赏赐,尤嫌不足。
贾母本意甚是喜欢秦钟, 此刻听了宝玉央求, 似有意动。凤姐察言观色,她尤其偏爱秦可卿爱屋及于秦钟, 便道:“学堂里一起人都是势利眼, 宝玉若同去,倒也省得许多麻烦。”
迎春便左右逢源。先是打消宝玉回家塾肖想,笑眯眯看着宝玉:“宝兄弟,你出来去杜家附学,乃是老祖宗令谕, 就该耐心附学等待塾师上门才是,如今为了秦钟又来反口,那学里六老太爷自来有些各色, 岂能听之任之?”
“这虽是你小孩儿心情,心血来潮,外人不知道,岂非让人诟病祖母朝令夕改?如此令长亲蒙受口舌,岂非做儿孙不孝?”
贾母一笑:“你二姐姐说的很是道理!”
宝玉忙笑:“原是说着玩的,岂能当真。”
对于贾母凤姐恨不得把人家孩子夺了模样,迎春一句话便将了她的军,迎春搀扶着贾母娇笑:“老祖宗也别羡慕人家孩子生得好,我听说那秦家孩子是父母五十多岁所得老来宝,凤姐姐如今正值青春年华,凤姐姐若有孩儿必定更胜别家,老祖宗您说是也不是?”
贾母成功被转移视线,笑吟吟看着凤姐:“是啊,凤丫头,宝玉珏儿尚小,老祖宗我能否抱曾孙孙就全靠你与琏儿咯。”
凤姐正在嬉戏不迭,闻言神情一僵。
你别说,贾琏如今虽然在外风流名声,却从不往屋里添人,一心一意守着一妻一妾,房里丫头也被凤姐吓破胆子,等闲不敢自己往上凑。
凤姐如今是一人独大,又见婆婆不干涉儿子房里事,夏荷受宠多年也不见肚子有动静,她正是春风得意马蹄忙,夫妻情浓,倒鲜少想起要生儿子固宠了。
而今听得贾母被迎春勾引提起子嗣,也不过顺风过儿,稍稍一愣神就把话儿遮掩过去了。倒对迎春起了三分疑心,不知道这姑子又在想什么心思呢?或者太太有什么想法?只是迎春受宠与太太夫君,凤姐也不敢轻易龇牙。
晚间悄悄与平儿嘀咕:“你说二姑娘今儿这话,是太太意思,还是有别的意思?”
平儿勾唇挑眉:“婢子倒觉得二姑娘提的好,奶奶成天风风火火,也不想想,姐儿都快四岁了,也不打算打算,难道奶奶目下不生,到要等得七老八十了再生呢?”
凤姐把眼一瞪:“难道我不想呢,要怀得上才能生呢!”
平儿道:“库房里那些助孕药材都堆成山了,婢子每每提及奶奶都要嫌烦,怪得何人?”
凤姐龇牙:“是是是,平姑奶奶,明儿起,我喝药,成了吧!”
平儿一嗤:“嗨,倒像是婢子欠了奶奶,也不知道生下孩子叫谁娘呢!”
撂脸子走了。
隔日,贾蓉便带了秦钟四处拜见长亲,大家各有赏赐,不提也罢。只是宝玉受了迎春跄跄,再不敢提起回家塾之事了,反是被贾珏比着,日日早出晚归到杜家附学。
私下里跟丫头抱怨:“二姐姐宝姐姐,一个个金玉一般人品,如何都这样沾染了禄蠹气息呢?天可怜见!”
茜雪既不违拗宝玉不许他说,也不会顺着宝玉讨好,只是做好自己本分,当时便左顾言他混了过去。提醒宝玉读书写字一概不少。
事后警惕屋里麝月秋纹碧痕几个大丫头,主子酒后之言,一概不许外面嚼舌,倘若被人知晓,必定回明了奶奶撵出去,那时候且别说谁谁没情面。
新年临近,迎春帮着凤姐日日忙乱。也顾不得其他了。
宝玉的消息却日日有,宝钗如今到二房越发走得勤便,直说王氏病中离开不开宝钗片刻。宝玉自然也藉此跟薛家越发近乎了,听闻宝玉甚至好几次让人送信回家要歇在薛家,只是贾母厉害,凭是夜半三更,必定要派人硬性将人接了回家。
几次三番,迎春顿时警觉起来,薛家有什么这般吸引宝玉呢?私下暗暗来见二哥哥贾琏。
为了凤姐不起疑心,迎春当了凤姐面询问贾琏:“二哥哥可曾听得学里传出什么话没有?”
贾琏这些日子忙着跟上司同僚吃请请吃联络感情,另有出外才买的冯紫英与宗室公子水衍得了御前侍卫差事。贾琏置酒于他们庆贺。忙得不亦乐乎!
如今乍听迎春闻讯,直觉茫然:“什么话?没什么呢,前几日我还见薛呆子纠结几个孩子在酒楼吃酒……”
呆霸王男女不忌,迎春知之甚详,心头只是恶心不了。兼之本来不喜薛家满门,不自觉拧起眉头。贾琏说着话见迎春直拧眉头遂住了嘴:“不说他了,二妹敢是听见什么?”
迎春便把宝玉日日往薛家去,又把薛蟠前生之事当成传闻说了出来:“我那儿听得珏儿房里乳娘妈妈在长廊骂那传话小厮,说再要乱嚼舌,就要报了主子乱棍打死,我就叫司棋暗地访查,却是那小厮听了茗烟说笑嚼舌。”
凤姐挑眉:“嚼的什么要紧话,竟然让妈妈听了要打死?”
迎春难堪万分,也不得不模糊提及:“我听着有些疑惑不明白,也不敢问别人,故而来跟兄嫂说说,那话是说宝钗兄长在学里一掷千金,包养了谁谁,我就想着学里哪里来得女儿家,倒叫他包养?想着宝玉见天跟他一起,只怕学坏了,故此一问,还望二哥哥查查看,倒是何事,且莫叫宝玉小小年纪学了浪荡子行径。”
贾琏凤姐同时变了脸色,□□眼色,凤姐讪讪道:“莫非薛呆子把艺妓招到学里去了,被茗烟听见,他又不明白,故而胡言乱语吧。”
迎春便低了头:“这些个我是不懂,薛家也不于我们相干。凤姐姐也知道,宝兄弟好几次借口吃醉酒想要歇在薛家,不是老祖宗警醒,只怕就得逞了。故而,还望二哥哥警醒宝兄弟些才好,且珏儿转眼就大了,若是跟着也学坏了脾气,母亲知道可怎生得了呢!”
贾琏急道:“这且不能够!”生怕吓着迎春,忙着一笑:“有二哥哥呢,妹妹安心。”
迎春点头:“这是自然。只是如今母亲病体尚未痊愈,珏儿聘请坐馆塾师之事还望二哥哥抓紧些催促舅舅那边,快些将人定下来,即便抵不上吴先生也不打紧,慢慢骑驴找马吧。要快些,最迟不过二月,母亲有意让珏儿们四月返乡参加童生试。最好有先生陪伴上路为妥,二哥哥且别耽搁了!”
迎春女儿家,即便知道什么也不能言明太过,丢下这番似是而非之话便去了。
贾琏凤姐便着了忙。迎春方才转身,贾琏便匆匆使人唤了宝玉小厮问话,一问不打紧,只把贾琏凤姐恨得咬牙切齿。
原来薛蟠不仅好色,还好男风,是个阴阳双面人。自来贾府附学不足一年,跟贾家私塾里一些丧德之徒纠结成群,又有六老太爷孙子不成器贾瑞作兴扇风,纵容薛蟠无法无天,在学堂里成了霸王人物。见天银钱流水似的抛洒,或是利诱,或是强逼,把人家长的整齐些的孩子玩弄个遍,据说新近正在糊弄秦钟,还跟一个姓金的亲戚少爷大打出手,只闹得学堂乌烟瘴气。
贾琏私下狠狠教训了宝玉,警告他再若跟薛蟠胡闹就要哦告诉二叔贾政,捶不死他。
宝玉发誓赌咒,只说再不去薛家,贾琏这才了销。一边催着母舅张侍郎,一边自己私下各方打探愿意坐馆的老学究新举子不提。
荣府年节,年年一样,不过请客送礼,张灯结彩,除夕夜拜祖宗,初一清晨进宫朝圣。余下便是亲戚间往来,请吃吃请,也不在话下。
且说这年过了正月十五,张家舅舅那边有了消息,替贾珏聘请了一位姓石老夫子,此人科举出生,跟张舅舅可算得同年同学。因为脾气怪,不耐烦应酬上官那一套,辞了官。喜欢四处游历,这回到了京中被张舅舅捉住了。
他受过张舅舅恩惠,不好直言回绝,便索要月奉十两银,意在刁难。
熟料石先生倒霉遇见迎春张氏母女。
一早张舅舅说了石先生过往秉性,张氏有些犯愁,先生再是才高八斗,成天不见踪影,学生学什么?
迎春有感贾府男儿个个女气十足,阳性不足,逐渐失却了老祖宗荣光了。便劝慰母亲:“母亲幼受庭训,熟读诗书,须知孔夫子们七十二贤人,难道都是在书房里死读书读出来呢?”
为了张氏不舍得,迎春又列举了东府个珍大哥蓉儿蔷儿为例证。明确暗示母亲,倘若一味不忍心,今日之贾蓉便是明日之贾珏。
张氏非等闲夫人,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呢。更知道有本事之人喜欢摆谱,故弄神通。张氏母女岁达成一致,要借重他磨砺贾珏。
张氏不仅一口应了薪俸数目,还许他四季衣衫与学生一般穿戴。不过,张氏重薪金,也提出要求,除非先生自己出仕,或是学生出仕,否则不得轻易辞官,不得轻易抛下学子出游。
张氏之所以如此,是听了张舅舅所言,这位石先生曾经出过榜眼弟子,才学不下那位吴先生,只是酷爱游历山水,常常三五月不见踪迹。主家若不乐意,他便辞馆而去。
张氏想留下这位教导贾珏成人成才,才格外提了这样要求,但凡文人都有些迂腐气息,一旦答应事情,除非万不得已,一般不会轻易破誓。
贾琏转达母亲之言,石先生果然迟疑了,叫他成年不走动,闭门闲坐,再多银钱也提不起精神头。
贾琏见状一笑,复又传母亲余下之话:“家慈说了,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家慈不阻拦先生出门,只是先生出门别忘记教导学生就是了。”
石先生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老张家闺女也不好缠啊。不过,石先生难得有这样通达主母,左不过自己一生也不想出仕,教导学子游历两不误,何乐不为!
石先生认栽,乖乖签了契约,做了贾府西席。
二月,石先生师徒在京中过了百花节,便起身离京,带着宝玉贾珏二位学子回金陵参加童生试。
张氏听了迎春劝慰,男孩子不能太过娇养,纨绔子弟难当大任。派了贾府二管事林顺夫妻随行照顾。贾珏宝玉除了每人一名长随伴当,一名书童,使唤丫头一概不许跟随。
贾母甚是不舍,却也不得不为了孙儿前程着想。
张氏让贾琏告之先生,宝玉若过了童生试,可先行送回京中就学国子监,贾珏无论过于不过,都继续跟着先生求学,无论先生留在金陵或是返回京都,或是出门游历都好,总之不能耽搁学业就是了。
回头却说薛蟠这头,过了三四月间,私塾流言便成了东西两府公开秘密,那话说的不堪入耳。
东府小蓉奶奶秦可卿为了闲言碎语气病了着床了。平儿知道凤姐一向份秦可卿交好,得悉忙着告之凤姐。
凤姐顿时后悔,不该叫秦钟附学。收拾整齐了忙着过府,好生抚慰可卿一番。
回到家中,心中甚是不忿,又使了旺儿到学里以贾琏名誉传话贾瑞,再若有谁不长眼睛该欺负秦大爷,着令六老太爷开除了销,否则,荣府不在承担学堂膳食补给,贾瑞的话自去压服金荣不提了。
五月间,金陵来了消息,宝玉中了童生试,贾珏竟然也过了。贾母张氏迎春大喜,贾母更是喜不自禁,两个金孙这般出息,可是应验了上天吉兆了。
五月底,宝玉由他奶兄二管事夫妻送回府来了,先生说她虽过了童生试,想是火候欠缺,要他入学国子监磨练。贾珏没有回来,连长随书童一并都没回家,只是二管事带回来石先生一封书信并贾珏亲写一封书信,愿意跟着先生游学增长见识。
这一次宝玉回家说起,大家方知道,石先生竟然是个文武全才,身怀武功,曾经在金陵闹市上将一寻衅滋事言语调戏宝玉兄弟的小霸王教训了。
宝玉当时佩服的五府投地,直想跟着先生游学去,只是出京就讲明白了,他已经年满十三,务必要进国子监。李贵与林顺得了贾母严令,哪里肯依宝玉胡闹,双双威逼着,把宝玉拘押着回来了。
贾母顿时有些不悦:“这样惹是生非,珏儿跟着他岂非学得胆大起来。”
张氏力主贾珏托付给石先生,如何能辩。
凤姐忙着起身赔笑:“老祖宗,据闻老国公爷三五岁就开始读书习武,七八岁就开始跟着老老太爷下军中历练,跟着兵士一起操练,十一二岁就开始随着太爷上阵呢。”
迎春也道:“孙女常听老祖宗教导宝玉珏儿,叫他们不忘祖宗爵位来之不易,要效法老祖宗勤谨躬耕,如今珏兄弟正是效法太爷祖宗,老祖宗倒有舍不得呢!孙女时常听林妹妹说起江南山水,倒想出门游历看看,只恨甚为女儿身,出不得二门呢!”
贾母何尝不知道这都是张氏心思?想要磨练儿子,只是想着张氏大约嫌弃自己娇惯孙子故而使然,贾母心里有些不舒坦,如今被凤姐迎春两全劝说,又说是贾珏正是听了自己训教这才上进求学,一下子面子里子齐全,虽高兴一笑:“我只是舍不得珏儿年岁小,粉嘟嘟的一团孩气,怕他出门在外想娘想祖母也见不着。既如此,凤丫头,你速速去信金陵,着他们速速曾派人手尾随护卫,万不要有何差池。”
凤姐嘴里答应了,事后张氏却拦了,石先生既有本领自身,本有长随伴当书童车把势五六人也尽够了。在躲不过累赘。只叫贾琏写信去给林姑爷,嘱咐他在地面上遇事看顾一二。
却说宝玉这一入学国子监,贾母甚为高兴,便吩咐在荣禧堂上置办家宴,一家人聚聚,王氏也因为正月间元春过问,贾母允许她亲戚间走动,家里有重大庆典也可参与。这一日,宝玉的庆功宴,她便由赵姨娘周姨娘搀扶着,薛姨妈母女陪同饮宴来了。
迎春探春黛玉惜春湘云宝钗陪着贾母一桌,迎春发觉宝钗眼神屡屡飘着太太一桌子,跟薛姨妈打着眉眼官司,心里顿时警觉起来。也往那边飘了几眼,却见赵姨娘周姨娘一左一右犹如门神站在王氏身后服侍。
王氏今日也甚是反常,目光有些呆滞。任凭赵姨娘周姨娘替她布菜堆积成山,鲜少动用。只是大口饮酒,也不用菜。迎春便看了凤姐一眼。凤姐也发觉王氏神情有异,便上前来殷勤奉菜,忽然间,王氏便发起疯来,一桌子酒菜掀开了,撒了一地菜肴碗盏,汤汁子飞溅到处都是,唬得张氏薛王氏尤氏以及本家几位婶子惊叫奔逃不迭。
王氏那边一发疯,不等众人反应,薛王氏跟宝钗就跟训练了一样飞奔一般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王氏,王氏便越发疯癫起来,拼命挣扎,大喊大叫,最后忽然晕厥过去。
这一忽然变故吓傻了所有人等,贾母不敢消停,急忙卓人请太医。老王太医过府请脉,眉头凝结。
少时便说王氏脉搏有异。却不肯多言。
薛王氏便发难了:“太太一只照着王太医方子吃药调养,如何说有异,难不成是方子出了问题?”
王太医也不纷争,只是对着贾母躬身一礼:“老太太相信小医,小医服侍府中各位也有十几年,从不曾稍有懈怠疏忽,还望老太太明鉴。”
贾母从王氏与薛王氏母女行动眼神眉宇间似乎看见了一股暗流。遂挥退了闲杂人等,只留下相关人等。
迎春则在事发初起,就带着黛玉湘云探春惜春去了后院自己房里回避等候。只派了丫头晴雯叶儿等候打探。
这边贾母清散了众人,只留下有疑问薛王氏以及张氏婆媳二房媳妇李纨。这才郑重问道:“王太医,这里并无外人,老身信你医术,你只管明言,二太太到底如何?”
王太医躬身一礼:“二太太症状脉息都似中了□□。只是这位夫人有一点却说错了,小医还是去岁八月间替二太太处方过,从此没再见过二太太,所以说着汤药跟小医有关实在荒谬无稽。”
贾母点头:“老婆子相信你的医德,妇孺无知,且她是亲眷,不了解情况,还请不要见怪,改日,我让他们父子专门置酒给老太医赔情。”
王太医口说不敢,躬身退下了。
贾母回头厉声询问李纨:“珠儿媳妇,你婆婆汤药是何人伺候?你一项可有过问?”
李纨闻听王氏中毒的那一霎那,已经知道薛家母女这是蓄意而为,自己太大意了,没想到她们会悍然插手亲戚家家务事。
李纨抬眸看着神色凛然的薛姨妈,看来今日自己若不给出个说法,换言之,今日王氏之事若不有人承担是过不去了。
李纨叹气跪下:“老祖宗屏退左右,孙媳有话禀告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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