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亚瑟、塞壬与坐在艾尔奇亚膝上的白桦似乎都在思考着些什么，又似乎是在等待着艾尔奇亚叙述的继续。
    “当我将耶和华封印后下界的时候，大陆已经分裂开了。”艾尔奇亚不慌不忙地从桌上拿起茶杯，放在嘴边啜饮了一口：“之后八千多年的时间里，频繁的地壳运动造就了如今世界七大洲八大洋的格局。”
    “那么你呢？”塞壬撑着下巴问道：“你总不可能就这么在烧焦的大陆上待着吧？”
    “我想起了吾师对我所说的'将答案留到未来'。”艾尔奇亚垂着眼睛将茶杯重新放回了桌上。他轻轻地仰起头，让目光越过在自己膝盖上乖巧坐着的白桦的头顶，射向墙壁后的无星夜空：“当时有许多的巫师们主张将知识留给后代，做出了无数巴别塔圣器并将记忆封存其中埋入大陆各地的地宫中。”
    “所以你……”塞壬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你把自己的记忆封存于你神战中留存下来的装备里，然后清除了自己脑中的记忆？”
    “我在这片焦黑的大陆上遇到了逐火之蛾们。”
    艾尔奇亚温柔地梳理着白桦的柔顺头发——后者则坐在他的膝头一边轻轻摆动着自己的双腿，一边可爱地歪了歪头。
    “他们不问世事，只是专注地驱逐着混沌。”艾尔奇亚闭起双眼，像是在享受白桦银发中散发着的清香：“我跟了他们一段时间——当我看着他们全体自我牺牲化作照耀着深渊的太阳时，我心中对人类的期待又一次死灰复燃了——这朵小小的火焰促使我留下了圣器并交给了与我走的比较近的随从们。”
    “我有一件事想问。”塞壬严肃地望着白桦道：“白桦心脏中的巴别塔圣器真的是那枚水晶骷髅头破碎后自动转移进去的吗？”
    “不是，那枚水晶骷髅头和我没有关系。”艾尔奇亚微笑着肯定了塞壬的猜想：“骷髅头是别人的圣器，白桦心脏中的圣器是一直都在的。”
    “为何？”
    “当初，我将心中最黑暗的那些记忆——包括艾薇娅的一切、理想的崩塌、人类对我数不尽的背叛和迪尔的死一同封存其中。”艾尔奇亚像是对待抱枕般将白桦抱紧了：“然后，我将这个圣器分成三份——分别丢入了混沌的黑暗中，一个随从化成的优翁瓦和另一个随从的心脏之中。再这之后优翁瓦不知去向，另一个随从则在劫后余生的大陆上生存了下来……”
    “你不要告诉我白桦就是那个随从。”塞壬不信任地抬了抬眉，小声地嘟囔道。
    “白桦是那个随从的后代。”艾尔奇亚垂着眼睛，轻抚着靠在自己怀中的白桦那光滑的脸颊：“这个圣器在他们的家族中一代一代地流传了下来，甚至直到连他们都已经忘却了这些的今日——但是我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明白了，所以就想了个办法让她留在了我的身边。”
    “为什么不毁掉呢？”一直保持着沉默的亚瑟突然问道：“为何要将这些黑暗的记忆用这种麻烦的方式处理？”
    “如果未来的我没有这些黑暗的记忆，仅仅只是拥有那些对人类美好之处的回忆……或许我便可以更加轻松的拯救人类吧。”艾尔奇亚苦笑着摇了摇头：“但是这只是在欺骗自己，如果我没有遇到任何可以信仰的东西，那么我终究也将会如过去般憎恶人类——这样便没有意义了。”
    “真是矛盾啊……”他望着天花板低声说道：“既希望逃离这黑暗的一切，却又渴望未来的自己能够否定自己对人类的失望与绝望。”
    “好在你现在已经战胜了过去的一切。”塞壬盯着白桦看了一会，随后猛地叹了口气自语道：“啊……还是有些不甘心，居然是白桦……”
    “多亏了白桦和你们。”艾尔奇亚笑着致意道：“谢谢。”
    “最可怜的家伙应该就是那个迪尔了吧。”塞壬害羞般的微微偏过头去，她托着下巴凝望着窗外那泛着淡蓝色光泽的满月：“明明在死前竭力拒绝成为死灵，但最后却还是以死灵的姿态再次现身了……”
    “吾师说过，是他自己要求成为死灵的……”艾尔奇亚长长地叹了口气：“为什么呢？真的只是因为想再和我打一次吗？”
    “不……大概是因为他担心我在这世上孤身一人吧。
    ”他在心中默默地想着，鼻子突然间涌起一阵酸意。
    “这个家伙，从头到尾都是如此的违背常理。”
    “在我沉睡之前，在大陆上崛起的古王——吉尔伽美什，来拜访过我。”艾尔奇亚慌忙举起茶杯，让自己即将落泪的脸藏在茶杯后面。他生硬地岔开话题道：“当时我对于死灵术的研究已到达极致，甚至可以短时间内打开死者之门——”
    “啊，是那座雕像吧？”亚瑟猛然反应过来，指着大殿内的某尊雕像说道：“他要求大贤者打开死者之门，再见上好友恩奇都一面。”
    “是的。”艾尔奇亚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的温柔：“同时，我也见到了艾薇娅和许许多多逝去的人。”
    “他们说了什么？”亚瑟轻轻地问道。
    “只是……一些让人伤心的事情罢了。”他斟酌着缓缓说道：“但却也不乏一些令人开心的事情。”
    亚瑟与塞壬惊奇地交换了个眼神。
    “亚瑟、塞壬还有白桦。”艾尔奇亚轻轻地拍了拍白桦的肩膀，后者便会意地从他的膝头跃下，坐到了与另外两人并排的位置，一同看着艾尔奇亚起身优雅而真诚地向她们鞠了一躬：“我很感谢你们，你们让我看到的人性之美盖过了过去的黑暗。因此我才能真正的从'大贤者'成为'艾尔奇亚'。”
    “我倒是不记得自己做过些什么。”亚瑟耸了耸肩，将茶杯送到了自己的嘴边含糊不清地道：“我们也从来没有刻意地想要去拯救你。”
    “这样就足够了。”艾尔奇亚浅浅地笑了笑：“正是因为并非刻意，才显得如此可贵。”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塞壬将被喝干了的茶杯放回了桌面。
    艾尔奇亚的脑中又出现了那个幻象中的大贤者在空气中逐渐羽化消失的孤独背影——以及他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拯救世界。”
    他坚定而自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