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身为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塞壬用力的从艾尔奇亚的怀里挣脱出来，后者则坚决地捂着她的眼睛。
    “我爸妈……我爸妈……”塞壬拍打着艾尔奇亚的胳膊哭喊着：“我爸妈他们怎么了？！”
    “不要看。”艾尔奇亚试图把她拉到看不见两位老人的地方——但这是一件困难的事，塞壬像一个任性的孩子般哭闹着，她展现出来的力气比她幼年的身躯大得多。
    “你告诉我！”她的声音几乎要传到墙壁另一头的菜市场：“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他们怎么了！”
    艾尔奇亚用阴翳的双目看向两个老人的尸体，然后又转过了头去——现场的血腥足以让他这个死灵术士感到不适。这明显是因为凶手技艺的不纯熟，因此两位无辜老人在死前还遭受了莫大的苦难。
    他的心底滋生出黑暗，冰冷或是滚烫的愤怒与仇恨像是放了闸的河水般奔腾着涌出，但在即将吞没他的理智时又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艾尔奇亚麻木地松开了塞壬，一股跨越千年的无力感让他几乎跌坐在地。
    “这种事情，以前也有过类似的吗？”
    他毫无感情地询问自己的大脑，但除了熟悉的无力感以外，他什么都找不到。
    被松开的塞壬几乎是四肢并用地冲向那条可怕的小巷，跨过无数血迹，她最后跪在两个老人面前——
    艾尔奇亚以为他会听见像是孩子一样的哭泣声，但是没有。塞壬就那样静静地跪坐在那两具直立的尸体前，痴痴地仰望着那两张熟悉的冰冷面庞。
    “喂，艾尔奇亚。”
    她突然开口道。声音里包含着无机质的金属质感，不带任何感情波动。
    “你看他们，又在装死了。”她更像是自语般地说道：“在家里的时候就经常这样吓我，在外面还这样。这算不算是为老不尊啊？”
    “塞壬……”
    艾尔奇亚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走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爸。”她拍着父亲僵硬的脸庞：“妈这么玩也就算了，您不要跟着一起闹啊……”
    说着说着，两颗豆大的泪珠从她的面颊滑下。她回过头对艾尔奇亚说：
    “我爸的脸好冷。”
    “他们已经死了。”艾尔奇亚阴沉着脸回答道：“几小时前就死了。”
    “不对哦。”塞壬摇着头一边笑一边说：“我爸妈在装死哦。”
    艾尔奇亚没有说话，用右手搂住了她的肩膀。
    “艾尔奇亚……艾尔奇亚……”塞壬哽咽着抱住他，让自己的泪水洒在他的黑袍上：“我爸妈……我爸妈他们……”
    艾尔奇亚用力地抱住了她。
    “这就是死亡吗？”
    沉默许久，塞壬突然抬起头问道。
    “是的。”艾尔奇亚保持着搂着她的姿势：“这就是死啊。”
    “只是因为种族不同吗？”塞壬直直地望着艾尔奇亚身后的墙壁：“仅仅只是因为耳朵的长短不同，就要去死吗？”
    “这是偏见而已。”艾尔奇亚回答道：“但是偏见有时会杀人。”
    “为什么我是精灵……”塞壬哭泣着：“为什么我的父母是精灵……”
    艾尔奇亚没有说话。
    在塞壬的话落下的一刹那，艾尔奇亚感到自己抱着的女孩似乎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她似乎在一瞬间长高了，短发则似乎在缓缓的、但却是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
    艾尔奇亚看着她的头发盖住了自己的象征性的长耳，看着她那孩子模样的面容逐渐变得成熟起来——
    她成年了。
    此时艾尔奇亚面前站着的已不再是那个可爱的精灵少女了——而是一个拥有着冰冷但却璀璨面容、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魅力的女子了。她那柔滑的金色长发被风所扬起，一股奇特的、以前从未有过的淡香扑面而来。
    在刘海之下，一双冷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闪耀着。一股可以说是宏伟的魔力波动荡漾开来，像是海啸般排山倒海地摧残着周边的建筑。
    “住手。”
    艾尔奇亚几乎同时也释放出魔力，温和地将对方压了下去。因此周边的建筑也看似保持着原样——但是实际上一旦他收回魔力，附近定然会变得一塌糊涂。
    塞壬猛地转过头来，那冰冷的眼眸对上艾尔奇亚时，他还是从中看到了一小抹熟悉的光。
    “以前的塞壬在刚才已经死了。”她将脸凑过来，用极其轻微但却具有威胁性的声音说道：“现在的我，是她仇恨的躯壳。”
    “不。”艾尔奇亚摇了摇头：“没有区别。”
    “没有区别？”塞壬惊奇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大笑了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到了你内心中的真实样子。”艾尔奇亚盯着塞壬眼中那抹若有若无的光道：“现在你的样子，不过是保护自己的壳而已。”
    塞壬愣住了，艾尔奇亚感觉到她的魔力缓缓地收了回去。她那股可怖的冷酷从她脸上褪去了——就像是天空的云被拨开一般，里面露出的是她以前经常出现的犹豫表情。
    “我要怎么办？”她软软地瘫倒了：“我要……怎么办？”
    艾尔奇亚在她身上重新找回了那个名叫塞壬的孩子的影子。
    “我要把你父母的尸体处理掉。”他冷冷地道：“如果让无关人员发现这两具尸体，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可是……”
    “你去随便做些什么吧。”他展开术式的同时说道：“接下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当做不知道。并且努力的为你辩护。”
    他顿了顿道：“以我巫王的权限。”
    当他再回头时，那个名叫塞壬的精灵女子已经不见了。
    “去吧。”艾尔奇亚在心中自语道：“去大闹一场吧。”
    “像孩子一样。这是你做出的，最后一件像是孩子的事情。”
    大约半小时后，艾尔奇亚接到了巫会的命令——要求他前去阻止正在狩猎者公会大肆破坏的身份不明精灵巫师。
    他淡淡地点了点头，将巫会总部与自己的联结切断了。
    “让她再闹一会吧。”他想：“待会要怎么护她周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