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寒风中,一簇火焰在林立的十字架中燃烧。作燃料的报纸上,残存的文字大多随着灰白的色彩蔓延而卷入烟火,已经难以读取内容。但墨黑的大标题还是清晰可见:这是背叛!!!…….纷乱的雪花缓缓飘落,熄灭了燃烧的火堆,白色的肃穆很快就将墓园染上平静的色调。昏暗中,只有一点火星一闪一闪,随时都可能消失。
农历新年后的第一天,江北的保守派残存势力发生了和千年来如出一辙的军事政变。少壮派领袖张啬庵策动了安全对策部队和一部分基层博士,赵尔巽学士不得不“被患病调养”;学士会议也随之解散,江北的混乱区开始军管,已经匪徒化的博士们愤怒地上街游行抗议“邪恶的叛变”,被全副武装的安全对策部队以装甲车,水炮和警棍强行镇压。
在一片嘘声中,应天宣布“尊重黑龙江北博士自己的选择”。西部集群紧随其后贴近国境线,声明“不会坐视任何人颠覆江北的组织”。革新派在采取“不干涉”政策的同时启用了“经过临时维护的铁轨”,将物资输往江北境内——仅限于江北。
从头到尾都散发着浓浓的阴谋气息,王恩琪在感叹大博士团实力依旧强大的同时,满怀怅然地对着面前那一具无名地十字架,询问:“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吾友?”
背叛、串联、袭击。好友的计划几乎无懈可击,仅仅是最后小看了革新派的战斗力。当炽烈的雷霆将一切化为焦炭,他的音容笑貌在万字旗下蒸发,王恩琪却什么也做不了。他没有理由阻止容闳的处决令,甚至不得不在之后的搜查工作中但当边境对策急先锋,缉捕当地“可能的叛乱者”。
在亲手枪毙一个顽固的年轻人的刹那,对策博士已经知道,他的组织再也无法回到那个祥和平静的时光了。等待所有人的,唯有铁、血还有炸药。
踩着泥泞枯叶的脚步声慢慢走近,期间少不了金属零碎的碰撞。来人在王恩琪背后伫立了许久,风中只有两人轮流吞云吐雾的呼吸声。
也许只要到太阳落山,这里就会多出两个逼真的雪人。
“你很困惑?”
容闳抽完一支烟,将烟屁股踩灭。他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等待这个看上去很有前途的对策博士从自我思维的牢笼中走出来,容闳道士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施以“容式风格”的教诲。
“为了顽固的过去,为了虚伪的承诺和遥不可及的繁荣,人与人的不同在挑唆中被放大,最后酿成悲剧。”他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本红色封皮的小册子,封面上赫然是伟大的夫子仲尼的烫金头像。容闳将这本奇妙的书籍递给僵硬的王恩琪,鼓励他:“这是夫子的教诲,相信看了这个你就会明白自己的使命。”
你将不会迷茫。
道士的眼神中包含着奇妙的信息。
王恩琪没想到居然居然会收到这样的礼物。他被金闪闪的文字晃花了眼,这种让人倍感“亲切”的小册子让对策博士联想到某些古老的东西。
“《论语新注》?!”
王恩琪念着书名,实在拿不准是把这玩意烧掉呢,还是烧掉呢,或者烧掉呢……
“你想把这当燃料?”
容闳的目光几乎洞悉了王恩琪的思维,态度变得危险而富有攻击性。
几乎是下一刻就要拔出刀来!
“当然——”王恩琪拉长了音,心道好险:“不会。”
“很好,有空多看看吧,空闲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
王恩琪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从一连串的蛛丝马迹中,王恩琪已经足够找到让他纠结的答案:革新派正在通过蒙古和海洋两个方向迂回,应天的胃口大的出奇,他们意图一举消灭和大博士团玩捉迷藏的保守派们。
但这之中并不包括边境对策。
一直让王恩琪不解的一点就在于,容闳他们明明表现地就像来边境对策观光的游客,为什么一定要临时改道危险的滨海最终目的地又是13号海岸那样的地方。如果说他们的使命仅仅是表明应天的态度,并不需要以身犯险。
“革新派想从这个纷争的土地上得到什么?”他问出了这个问题,和那位为了分裂组织而战的友人一样的问题。
容闳沉默。这位道士又点上一支烟,进口烟草极其浓烈的味道配合着那身风格强烈的服装,风雪中的容闳彷佛身处另一个次元,王恩琪永远捉摸不到。
当他将这支烟抽完,见到王恩琪还是一动不动,坚定地要求一个答案。
“那是应天和你们的议会该关心的事情。”道士开口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僵硬地质感,就像一台生锈的机器一样,“你应该想怎么处理掉身上的麻烦,在任何一个组织一群军事骨干的反叛都是非常重大的事件。”
容闳岔开话题的尝试遭到了失败,对策博士不依不挠地要从革新派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或者是不想要的。
“你们想得到什么。”
容闳开始欣赏这个但当接待工作的对策博士了。他觉得王恩琪就是理想中有目标,有能力并且乐于付诸于行动的模范博士。这样的苗子大多数脑子里都是不切实际的妄想,最终会被现实打击的体无完肤。但只要他的道路上出现一个指引的闪光,必然能爆发出强大的能量,只有拥有严格纪律和如火热情的他们才能创造出真正的奇迹。
他应该告诉这个人真相。
“大博士团边境对策。”容闳说,“一个实力大为削弱,但充分团结,并服从大博士团纲领和整个博士团集体意志的边境对策。”
“这并不是让你们做可悲的炮灰,而是边境对策现在的状况所决定的,能维持秩序已经是最好的情况。而为了这个目标你们要付出的代价则是……”
“……无尽的鲜血,就像帝国内战一样,要熄灭已经点燃的炸药包只有用几十万、上百万、数千万的生命。”王恩琪接过容闳的话,低沉地说着;他处在腥风血雨之中,而能拯救他的神却在高不可及的天空。
连天空都是血红的。
王恩琪咬着牙,盯着在黑白色中的铁石心肠的男人:“我们,不是为了杀死自己的同僚而捍卫组织的。”
道士的声音像是在天边回荡一样,恶魔挑唆着王恩琪坚贞的灵魂:“那已经不是你们的同僚了,挡在你们面前的,只有敌人,和将要成为敌人的人。我们在内战中付出了数以十万计的伤亡,才将崩溃的信仰再次整合。而在那之前,大博士团已经统治了那些心灵数百年;边境对策,只是因为共同的理想所扭合起来的组织,信仰底蕴并不足以维持组织统一的理念。”
“你们需要杀死无数叛徒,走狗,暴乱者还有所有反对者,从鲜血中诞生的和平才会让这里长治久安,取代信仰分歧的将是对死亡永恒的恐惧。”容闳铁锈似的嗓音在陈述一个危险、恐怖的选择,他现在就是一个圣洁的魔鬼,在劝导王恩琪走进鲜血密布的天堂,“从一开始,这里的结局就注定了。”
风雪越来越大,两人的身上都积了一层白纱。
半饷,王恩琪低下脖子,有些悲怆地说:“这就是……凡人的悲哀吗?”
容闳那木然的思维觉得这时候他应该流几滴眼泪才应景。
“是的,”这个无情的男人长驱直入,和他战场上的表现一样,将敌人的重重防护全部切开来,露出内脏,“要么在保守派主导下彻底分裂,要么在我们的协助下重新统一,你们没有第三条道路。”
“用错误的方法得到的结果是没有意义的!”
“但是你们没有找到任何可谓之正确的方法,组织分崩离析近在眼前,现在要做的是为了一个较好的结果而努力。”
“即使不择手段?”
“必须不择手段。”
容闳打碎王恩琪的幻想,把一切不切实际的外壳都统统剥离:“你是为了什么而参加的,保护凡人,保护这片土地的所有人,捍卫它所崇尚的真理?”
在嘴炮交战中败给专精于此的道士,王恩琪显得有些颓废,自暴自弃的说:“是的,我是为此而参加的。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在自相残杀中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也许我本来就是个罪人,应该遭受到这种惩罚。”
“可笑的原罪论,应该被批驳。你所要做的是从内部改变这个组织,不论是孤立主义还是之前的人所确立自治政策都是错误的。我观察了很多对策部队博士,事实是他们中的大部分要么老迈不堪,要么野心勃勃,他们无法认识到这个世界正在转变,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所以我们转为关注年轻的博士,王恩琪,你正是我们所期待的人。”
让我……去改变这个国家?真是狂妄的疯子,居然想要一个小小的对策博士去颠覆自己的组织!即使那是以拯救的名义,将无数人推入绞肉机里,这种方法真的可以被称为“正义”?
王恩琪不知道,他无法从这个逻辑死循环中得到答案;革新派用自己的方式找到了答案:干掉一切反对者,剩下的只有“正义”。
他们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所以这个世界正在面对左今亮,一个铁血而残暴的领袖。博士团的主体已经做出了表率,他们正要在曾经的兄弟那里重演这一幕。
“按西人的说法,如果说孔夫子是上帝,子路是耶稣,荀子是圣保罗,王守仁是第一个新教徒。”王恩琪提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么,你们的大学士左今亮是什么?”
容闳露出一个僵硬到恐怖的笑容,毫不犹豫地回答:“弥赛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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