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悲恸

    悲恸
    落于角斗场中央的邪犬死死地盯着玖裟，仿佛要将其活剥生吞一般，那张腐烂的嘴以如同被撕裂一般被它极力撑开，悲痛的哀嚎响彻整个角斗场。
    响应着邪犬的召唤，数不清的白炽之光穿透监牢的层层墙壁闯入角斗场上空，那些都是愤怒的恶灵，它们带着悲痛而死又为复仇而生。
    恶灵们纷纷冲向纷落于各处的尸块，接着，那遍地的碎尸如爬虫般蠕动着，它们不断与周边的尸块拼凑相接，一具又一具蠕动的碎尸重组成黑血淋漓的血肉怪物，没有五官，没有四肢，它们剩下的只有愤怒与复仇！
    苦难，悲痛，折磨，这一切，南希再熟悉不过，她的心中知晓，这些无辜的灵魂生前都是东门要塞的守护者，是那些世代戎卫边关的军人们，是罗格姐妹会的手足们……
    “南希姐姐……它们……它们来了……快救救我！！！”
    “我绝不会让它们踏出修道院半步！！把你的身体借给我！！南希！我会杀光这些怪物！！”
    “血乌鸦？战场双子星？要塞沦陷的时候你在哪！你在哪！！你在哪！！！”
    “莉迪娅……呜……呜呜……你这个恶魔……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莉莉好饿……莉莉好想吃……”
    “卡夏大人！！你们快走！！快走！我……啊啊啊啊啊啊！！”
    “帮帮我！南希姐……帮帮我！杀了那个魔鬼！杀了他！！他……呜呜呜……是你！！是你！！！我要让你一起死！！！”
    绕于耳畔那恶灵的低语绵绵不绝地诉说着它们的痛楚，南希宛若亲身体会了他们所经历的苦难，晶莹的水珠点落在污秽的看台上，她不禁垂下了手中的长弓，眼前这满面悲伤的灵魂正是南希同期的姐妹，她们年幼时还经常一起在内侧回廊的花园中玩耍，就连她亲手做的甜点南希仍不忘在心……
    南希正欲开口，想要问清楚她是遭何人所害，却不想那灵体忽然之间换上一副狰狞面貌，仿佛欲将自己除之而后快。这转瞬间的变化令南希错愕不堪，就在她呆立之际，一只血肉怪物狠狠地将她扑倒在地，接着！那血肉怪物彻底爆炸开来，爆裂的碎骨将她的身体多处洞穿，那苍白的皮肉也在毒液的腐蚀下成片地脱落。
    在恶灵的讥笑中，南希竖起长弓撑着伤势挺起身来，半跪于角斗场的看台之上，纵然身为亡灵的她已失去生者的痛感，但这具身体……她仍不愿令其遭到破坏……这是她最后的，曾为生者的象征。
    “醒醒！！！”一阵怒吼如暮鼓晨钟般萦绕耳畔！
    再次冲向南希的血肉怪物被闪身而来的玖裟一拳击退，砸在墙上的血肉怪物再次爆开一片血雨，在恶灵的哀惜中，这些破碎而零散的血肉又在一点一点重组。
    “它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别忘了你们的初衷！rogue！”
    “rogue！！！”
    “rogue！！”
    “rogue！”
    玖裟那洪钟般的声音回响在整个角斗场中，完全压过了邪犬的哀嚎！
    他知道我的身份了吗？也对，我在观察他战斗的方式时，他何尝不是在观察着我……rugue……想不到向来保持对立的僧侣和浪人有朝一日能并肩作战。
    罪恶的鲜红侵入她的眼瞳，灼热的火焰附着于她的箭矢之上，带着极度的憎恨，南希对准那邪犬的头颅疯狂地倾泄着她的愤怒。
    急速连射的燃烧之箭将那邪犬狰狞的面容多次洞穿，火焰持续燃烧着邪犬那空洞而糜烂的头颅，焦灼的气息弥散于整片空间之中。
    邪犬摇摇晃晃地挪动着脚步，试图躲闪那暴雨般连射的箭矢，却不想在这空旷的角斗场中它根本无处躲藏，无论它走到哪，箭矢都会精准地将其击穿。
    接着！南希聚力射击的终结一箭击中了邪犬的脖颈，就在箭矢穿透之际，蕴藏于箭矢中的浓郁火元素瞬间爆炸！将那邪犬的头颅完全炸烂！
    失去了头颅的缝合怪物已经无法称之为邪犬了，火焰蔓延至那无头巨尸庞大的身躯，却似乎无法将其灼烧半分，看来它那庞大的身躯有着高额的火焰抗性。
    再次击飞这一只血肉怪物，玖裟惊讶地发现周围的血肉怪物已全部翻身跃下看台，连同下层那些恶心的血肉怪物们一并冲向角斗场正中的无头巨尸！接着！就连那些悬于半空的恶灵们仿佛也找到了它们的归宿，悲恸不再，恶灵们欣喜若狂地朝着无头巨尸聚拢。
    只见那无头巨尸被缝合的腹部完全裂开，露出了肚皮下的口器与獠牙，一只只血肉怪物疯狂地冲入那深渊般的巨口！不断地吞噬令那无头巨尸瞬间变异！它的躯体在不断地变大，变大！
    ‘心眼’向她传递着极其强烈的不安！顷刻间！南希瞄准了那无头巨尸裂开的腹部，精纯的火元素于箭矢上肆虐不已！
    忽然，玖裟闪身拦在了她的身前，制止了她这一箭，只见玖裟带着极其凝重的神情，沉声道：“rogue，我们先走！”
    见那些血肉怪物与恶灵们狂热的神态，南希甚至不敢想象这即将诞生的怪物是何其可怕。
    “他说的没错，不能再耗下去了！还是先逃出去要紧。”想起自己重生后的使命，还有仍处于困境中苦苦等待的魏风，南希连忙收起弓箭，火元素在这一刻消散于无形，而她眼瞳中夹杂的鲜红也逐渐隐没。
    “跟紧我，仲裁者先生！”言罢，南希迅速冲向看台一侧不起眼的角落中，徒手于墙壁上连点几次后，一扇石门悄然开启，接着，二人便不作生息地撤离了‘野兽囚笼’。
    而就在看台的另一侧，燃烧着暗绿魂火的骷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一声轻哼后，它便散作一摊骸骨。
    ……
    这里自然是最贴近地面的监牢一层，而‘狱长之间’则更加靠近东门要塞的军营，不仅如此，这里还能尽揽角斗场中景象。
    向下望去，见那无头巨尸的体型已高至看台，南希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刚才仍在恋战会落得什么下场。
    玖裟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语，纵有百般疑问，他也不会主动开口，想得到的就想，想不到便作罢。
    将这‘狱长之间’打量一番后，南希于一侧石柜中取出几瓶药水，将多半递与玖裟后。南希便将剩下的药水一口灌下，少了生前那般苦涩的味道，她反而有些不适。
    身上的伤口渐有好转，纵然南希是亡灵，也不会抗拒这药水中蕴含的生命之力。
    接过药水的玖裟也毫不客气，自己的状态自知自明，能撑到现在已经将至极限了，倘若是全盛时期的他绝对会制止那恶魔的诞生。
    一旁的武器架上只剩下了空荡荡的剑鞘，鞘中利刃早已不见踪影，可见在最初抗击恶魔的时期，狱长就带着它离开了这里。也正因如此，这‘狱长之间’并未遭到恶魔的入侵，这里就好像是东门要塞的一片净土，可以让南希于玖裟二人于此稍作喘息。
    此刻，南希正伫立于‘狱长之间’的石窗前望着下方的角斗场，低声道：“方才还是要感谢你的，仲裁者先生。但你知道，我们待不了多久，接下来我要深入外侧回廊的军营去取一件对我很重要东西，而你，可以自此离开外侧回廊，相信凭你的身手，越过东门要塞的高墙轻而易举。不过，我还是有些问题，相信你也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我们还是先趁此机会解答彼此的疑问吧。”
    出于礼仪，南希静待着武僧的问题。
    正倚在墙上恢复内力的玖裟听到南希这般言论，稍许的沉思后，他开口讲到：“rogue，尽管僧侣和浪人之间存在着一些分歧，但这些事已经沉淀两百年了。近些年来，圣城那边的宗座们对你们的态度也有了些好转，但这不代表我们可以容忍凯吉斯坦对西部诸国的支配，更不会接受萨卡兰姆那崇尚天堂的教义，对于东部王国，我们始终会保持敌对。而你们不同，rogue，你们维系了这难得的平衡，令西部诸国免于战火。这片泰摩高地本是宗教的领土，如今宗座们已达成共识，同意将片土地长期借给你们繁衍生息。不过，眼下这些并不重要，我的导师已经预见了将在这里发生的劫难，他令我前来打探事情是否属实。只怪我修为尚浅，不敌那操纵鲜血的恶魔，沦落这般境地。于此，我要再度感谢你的搭救，rogue。但对于你的身份，我还是感到有些疑问，为什么你会是一个遵守秩序的不死者？”
    玖裟的这番话连同南希的疑问一并回答了，而南希定不会将魏风的秘密和盘托出，只好含糊答道：“这源于一位死灵法师，感谢他给了我一次新的生命，不然我必将沦为恶魔。”
    带着些许疑问，玖裟问道：“死灵法师？你是说那些拉斯玛的信徒？他们竟然有这般本事？rogue，可否让我见一见你说的那个人？”
    稍作思量后，南希应道：“我很愿意引荐你们见上一面，但眼下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下面那个怪物已经要撑破监牢了。”
    作势欲走的玖裟忽然停下脚步回首问道：“rogue，刚才你说，要去军营？”
    “嗯。”南希轻应一声，继续说道：“我的武器还在那里。”
    推开狱长之间那尘封的木门，玖裟轻道：“带路罢，同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