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若如初见（中）

    “游姑娘！你别走！我、我！”
    路乘风急的满脸通红，巴不得将自己的心窝子都掏出来塞在自己心爱的姑娘手里，好叫她将自己这一颗真心，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平日里一张如簧的三寸不烂之舌，这会儿像是被人糊上了弥封之浆，黏黏*腻腻的，话都含在嘴里，半晌却都吐不出几个字来。
    那一袭黑衣已经沿着渐渐凉凉的月光，一路穿街过巷，踩碎无数的阴影和心伤，眼看就要消失在这条街巷的尽头。
    路乘风不由地想起来，自己刚来京华城时，到处追寻游姑娘的芳踪，有一次好不容易在一品阁外，见到了神似她的紫衣背影，跑过去时却只能捕捉到一阵令人怅惘的余香。
    人生若再有初见，在酒仙居上，我路乘风一定不会轻易再放她走！
    我要当着那日道场上所有文人墨客的面，大声对她喊出自己心中的满腔爱意！
    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就这么让机会偷偷溜走了！
    我要争取！无论结果如何，至少，这是一个，有可能的夜晚。
    “游紫凝！我爱你！游紫凝！我爱你！游紫凝！我爱你！游紫凝！我爱你！游紫凝！我爱你！游紫凝！我爱你！”
    路乘风压抑的心间像是有一座活动的火山，已在瞬息之间忽然喷发，疯狂的一边向她奔跑，一边大声的喊出了心中深潜许久的烈烈爱意。
    道路尽头的那袭黑衣背影，蓦然停住了脚步，立在原地，不动，却也没有转过身来。
    “游紫凝！我爱你！游紫凝！我爱你……”
    路乘风从未奔跑的如此快如闪电！仿佛追风附身，稍稍有点笨拙的挪动着凌波莲花步，转眼已突袭至游紫凝的身后，急急刹住了脚后跟。
    爱情，总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可以瞬间打通路乘风的任督二脉，还能上演万年难得一回的密宗轻功，不输乾坤大挪移。
    游紫凝感觉到路乘风的声音越来越近，这会儿那粗重急促的呼吸气息仿佛已经丝丝吹上了自己的后脑勺，还有肩颈之间。
    游紫凝的心中便是一片小鹿乱撞，脸上红霞飞舞，倏尔转过脸来，却正好对上路乘风热切的双眼。
    那眉宇之间，浓重的散不开的紧张和兴奋，像有烈焰在他的双眸之中融化成一池春水，又像是春风不度后擂响了心中的战鼓。
    憋的他英俊的脸庞满面通红，像颗熟透了的红苹果。
    四目相对，仅在咫尺之间。
    游紫凝只觉得他的目光像是要将自己给生吞活剥了吃下去似的，不由得往后踉跄着退了一步，一双杏仁眼圆圆睁起，瞪了路乘风一眼，道：
    “你！往后退一点！”
    说完，她的明眸皓齿都顾盼向路乘风身后的方向。
    “是！是！是！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造次了！”
    路乘风点头哈腰着，高举起一双手臂，像是一个乖乖投降的小俘虏，老老实实的往后退了一步，道。
    “这还差不多。”
    游
    紫凝扬起下巴，美目一扫，作检视状，道。
    离她这么近，路乘风这才发现，今夜的游紫凝，那袭黑色素衣，又是一身男装。
    她的青丝，用一根简简单单的竹制青簪高高挽起，也是男子的盘发款式，不留一丝细碎的长发，干净利落。
    这样素净的装扮，一般女子穿了，肯定泯然众人矣。
    然而，在游紫凝身上，却为她娇柔清丽的五官平添了几分男子的英气飒爽，虽不如酒仙居上仙气飘飘的惊鸿一瞥那么令人惊艳，却仍是别有一番非同凡响的美妙神韵。
    路乘风的嘴巴早已痴痴的合不拢了，却发现游紫凝这身男装，穿在身上，好像是略大了些，显得不是十分合身。那男装剪裁款式本来应是相当考究的，这样看来，却像是小女生在偷穿大哥的衣服。
    之前就听游大哥说过，游家大小姐，最爱换上男装偷偷溜出府去晃荡，果然。
    转念一想，却又不对。
    她爱穿男装偷跑出门，是因为她父亲管教甚严，不让上街去抛头露面。最近，她父亲，也就是游家老爷，自打正月十五之后一直关在大牢里呢，她若想出门可是用不着做如此打扮的。
    路乘风关心情切，却又怕触及她的伤心事，这龙凤呈祥大花灯一案，毕竟尚且悬而未决，还是不要主动提及的好，免得揭开了她的伤疤。
    于是，他便小心翼翼的找了一个最客套却又不失关心之意的话题，问道：
    “游姑娘，近日好像是清减了些？”
    游紫凝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闪过了一丝凄然的惨笑，却又很快飘忽无踪。
    “游姑娘今儿个是恰好路经此地吗？好巧啊！好巧！”
    路乘风在疯狂表白并未得到游紫凝姑娘的回应之后，有点像泄了气的皮球，难免心中沮丧，只好找了个寒暄礼节辞令，保持微笑，问道。
    游紫凝点了点头，又往后悄悄推了一步，与路乘风之间又拉开了更多一尺的距离。
    路乘风只觉得心酸，但伊人稍远些看也好，她在自己心中，本就是一朵濯清涟而不妖的紫色八瓣莲花，曼曼枝枝，亭亭玉立，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只是，不知是否由于自己的心境变化，这会儿离远些看她，竟然从她清减的身影中，看出了一身铮铮的孑然傲骨来。
    路乘风心中柔肠寸寸拉扯，早已是百转千回，双臂一直保持高举的被俘姿势，竟然痴痴呆呆的忘记放了下来。
    游紫凝像是从她自己的沉思中回过神来似的，忽然抬起头来，眼睛直直的望着路乘风，一抬眼看见他高高举过头顶的双手，便破了功，笑出声来，道：
    “还不把手放下来吗？你这个呆子！”
    “哦哦哦！对对对！”
    路乘风囧的很，连忙把两只手臂刷的一下就放了下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摆在哪儿才好，只好将双手在自己股间擦了擦，又背过手去，一本正经的像个等候班主任驯化的小学生。
    游紫凝见了，又是一阵轻声浅
    笑。
    路乘风见游紫凝脸上的冰霜终于融化了，他的心中也跟着转忧为喜，笑的像个铁憨憨。
    “你笑起来真好看。”
    路乘风忍不住脱口而出夸赞道。
    啊！这真是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一个有可能的夜晚。
    游紫凝扑哧一笑，昂首挺胸，自信道：
    “是吗？小殿下是在夸游大小姐，还是游小兄弟？”
    “都、都是！游大小姐是你，游小兄弟也是你。在我眼中，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一样好看。”
    路乘风忍不住直抒胸臆道。
    他想说，在他心中，女扮男装是你，低吟浅笑是你，侃侃而谈是你，酒醉三分是你，月光是你，含苞待放的紫莲花是你，是你，是你，都是你。自从初见之后，我看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你。
    却又按捺住自己胸间冲动，生怕这些文艺浪漫的表白之词，到了游紫凝的耳中，又被这个有个性有思想的姑娘，误解成自己一贯以来的撩妹套路，又给她好不容易和缓下来的心上添柴加火了。
    果不其然，游大小姐与寻常女子不一样，听不得为她吟诗作赋，却在这种最最最为朴实直白的话语之前，羞红了脸。
    她轻轻扭过白皙的脖颈，别过脸去，不敢继续直视路乘风火辣辣的目光。
    那多含苞待放的紫色八瓣莲花，像是一夜之间，忽然沐浴了足够的阳光雨露，就这样，悄悄的，在这个夜里，盛放出动人心魄的娇美柔情来。
    路乘风的心尖都在发颤！忍不住连连向前踱了两步，一双大手轻轻放上了游紫凝的双肩，再一抬手，微微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目光正视着自己，认认真真的再次将爱意宣之于口，道：
    “游紫凝，我爱你，你听清楚了，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爱上你了。你跑不掉了。”
    言罢，路乘风就要低头去吻向她那红云多多的娇柔面颊。
    狂风暴雨还未落下，却被游姑娘猛然间一把推了回去。
    路乘风眼中已是瞳孔地震，呆立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竟是如此被她嫌弃，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做的还不够好，为何游紫凝就是对自己没有半分好感？
    想我路小爷也算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皇亲国戚啊！
    一颗小心脏被这姑娘拽的死死的，说摔碎就摔碎了，说捧起来又捧起来了，真是，犹如在坐一场三百六十度旋转不息的华丽过山车，充满期待却又无比恐惧。
    两人之间，片刻尴尬的安静，像是风声都在为他们改道，温温柔柔的，以免打扰了他们二人的独处时光。
    “其实我不是恰巧路过，我是、我是特意在此地等你的。嗯。”
    游紫凝幽幽的说着，语气有些迟疑犹豫，但却云淡风轻，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哦？游姑娘特意在此地等我？路某人荣幸之极。”
    路乘风的心刚才已是跌入谷底了，此刻被又被游紫凝给捞了上来，重振旗鼓，打起精神，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