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叔奕提着药箱进来,伏在她的脚尖对她行礼。
雨儿懂事地退到一旁,站在玄关处,侧过身去,为自家小主守着她的秘密。
费叔奕如常将帕子搭在她的手腕上,微笑着凑上去,将手指搭在她的腕上。
这一年来,她被他照顾的很好。皮肤吹弹可破、头发乌黑浓密,十七岁的年纪显出少女特有的娇柔妩媚,对他俏皮一笑时总是摄人心魄,让他离开后也忍不住在脑海里将那画面反复咂磨。
这是他亲自培育的花儿,亲自浇灌、亲自呵护。天冷了怕她冻着,天热了怕她中暑,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把她放在心上。
“皇上说,这一次去圆明园,我也去。”
费叔奕一愣,手有些颤抖,睫毛错落地闪烁了许多下。
他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上想起来了吗?宫里还有一个淳常在?她娇艳如花,到了被采撷的时候。
自己精心养护的花,即将拱手让人了。
费叔奕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扎了一刀,明知道这是宿命,却一直残存着一丝侥幸,以为可以逃过去,期待着淳儿永远不会被其他人夺走。
“你希望我侍奉皇上吗?”
淳儿缓缓地眨眼,堵住自己心头涌起的期待,郑重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说不希望。
求求你,千万要说不希望啊。
像姐姐那样,直白地告诉我你爱我吧,像额娘那样,不舍地说“淳儿,额娘不想你去那见不得光的地方。”
费叔奕咬着唇,准备好恭喜和祝福的说辞,却在对上她眼眸的一刻,瞬间破防。
“不要。不要去。”
说罢,费叔奕懊恼地低下头。他的话太无力了,他明明无法拯救淳儿,却还是忍不住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心啊。你就乖乖赴死吧。
别挣扎了,挣扎也不会有旁的结局。如此清醒地折磨彼此,到底有什么值得?
费叔奕隐隐叹息一声,将头埋得更低了。
淳儿看着低着头退缩地弓起身子的费叔奕反而很高兴。
她是被爱着的。
在这庞大的,尔虞我诈的,权势富贵至上的深宫里,她被真实地爱着。
好像在这一刻,死亡都没有那么可怕了。
淳儿突然抬起手,帕子扬起落下,她的手附上他的脸庞,惊得他一个激灵,身子抖动了一下。
淳儿第一次端详他的面庞,发现他眉目舒朗,鼻子高挺,眼若星辰。比起皇上那个大伯,他年轻英俊,温柔体贴。
指腹感觉到他冰冷的脸庞骤然变得滚烫,澎湃的感情像锅里翻滚的沸水,即使盖子没有揭开,也能感受到底下那翻涌冒泡的水花。
“好。不要。我不要做他的人。”
费叔奕震惊地抬起头,看着眼神坚决的淳儿,有一种他的花终于盛开的错觉。
她摇曳生姿,自信从容,再也不是那个小女孩了。
*
圆明园。
湖上十里风荷,淳儿坐在船上,船头是装扮成太监的费叔奕在为她摇船。
船至湖心,身影都被掩埋在荷花和荷叶之间,费叔奕放下船桨走到船内。
月色洒进船内,黑暗中只能依稀看见彼此模糊的脸。两人相对而坐,淳儿微笑着看向费叔奕,他比往日给她请脉还要拘谨。
她托着腮端详着这个满心满眼里只有她的男人,却又看得见他的闪躲和畏惧。
虽然她仍旧觉得自己是一只没有归处的猫,但好在她已经有了自己的老鼠,她攥着他的小尾巴,让他逃也无法逃,只能当她的猎物。
而且他是心甘情愿被她摆弄的,这只老鼠爱上了抓住他的猫。
淳儿突然起身,躬着身子想要去船外瞧瞧,只是她一起身,船就失去了平衡立刻摇晃起来,费叔奕害怕她摔着,立刻张开臂膀护着她。
如她预料,她跌落在她的怀里,他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瓷瓶,一碰就坏了。
皮肤上麻麻的感觉瞬间蔓延全身,淳儿觉得身子也变得滚烫,她仰面看着费叔奕,他也目光灼热地望着她。
“费叔奕。你可以松开我吗?”
淳儿眨巴着眼睛,脸上是无辜可欺的表情,说着划清彼此界限的话。
这湖心周遭无人可至,仿佛他们二人被困在一个遥远的孤岛上,一切凡尘世俗都在此刻远去。
“不可以。”
他望着盯着他的淳儿,在脑海中描摹过无数次的幻想,逼着他抓紧她的腰肢。
费叔奕鬼事神差地俯身咬住她的唇,激动得热泪盈眶,箍住她软软身子的力道也不由地加重。
他真的做了。
费叔奕忍不住惊叹自己的大胆和无拘。
淳儿却在这一刻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捆绑,她想要挣脱却被费叔奕抱得更紧。
体力上的悬殊,忽然让她清醒过来,对方可不是什么老鼠,对方是能随时能把她吃干抹净的巨兽。
此刻,当世俗的权位身份都远去,她才成了真正无所依仗的人,一个纯粹的女子。
她推拒着让他松开,他意犹未尽,她惊恐万分。
是这样的,原来是这样的......女子在这世道里是天生的猎物,不是被这一个抓捕,就是被那一个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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