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她也变成这样踯躅不前了?
追究过去的故事已毫无意义,不如把握当下,就是现在。
他不愿意大张旗鼓地追求温禧,温禧知道,如果时祺想要,甚至今天在台上就可以对她表白,单膝跪地,烛光鲜花,再不济也能包下摩天大楼的外墙显示屏,浮夸又浅薄。
重逢以来,他在暗处做了许多事,只是在等待她的垂怜。
“那就再问一个确切的,当初是我一走了之,不负责任,”时祺将所有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让自己成了所有的过错方:“你有可能会原谅我吗?”
诚然,他有太多的秘密未曾宣之于口。
在她面前,时祺总习惯将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
他没有追究过,分手是从温禧嘴里说出来的,她也的确做好了放弃一切的准备。
“但我也没有问过你,在任家过得怎么样?”
她看见任家寻到亲生子的新闻报道,铺天盖地席卷了专版头条,自己自以为是的成全就好像在瞬间成了个笑话。
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时祺被任家找到的时候,恰好是她说分手的时候。
戏剧性的是,任怜月是任家老家主唯一的女儿。从前因为在感情上一意孤行,不惜决裂,私奔断了音讯。
相反地,任家家主与他同辈,雷厉风行,人倒是好相与,一锤定音他的身份,让整个任家将他当作侄少爷来对待。
为了弥补他早年离散对他带来的伤害,任家的财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但根深叶茂的家族而言,血缘从来都不是免死金牌。面对突然出现的外来者,既得利益者人人自危,几位叔伯都不友善,暗潮汹涌,都惶恐他来分一杯家业的羹。
温禧想起了荣国府的林黛玉,举步维艰,唯恐行将差池。
索性时祺不争不抢,只专心自己所长,唯一的请求就是到维也纳音乐学院再参加一次面试。
结局顺理成章,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导师听见他的音乐,破格又给了他一个面试的机会。
“我在任家没有呆几年,就去了维也纳音乐学院学习。”
时祺深呼吸,与她诉尽过往。
“我更在意的是,在你生活遇到困难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他委婉地开口说这件事,还是心痛难忍。
他见过从前无忧无虑的公主是什么模样,又见她现在温柔坚毅,独自一人扛起生活的重担,就足以明白破茧成蝶的阵痛。
“不是你的错,时祺。”
少年嘴硬心软,吞下无数的明枪暗箭,却长了颗豆腐心。
“都是过去的事了。”
这对她而言是好事,没有这段艰辛的生活,她永远也不会成长,也永远不可能理解时祺。
“小满,我想换一个问题。”
“你说。”
“你喜欢我吗?”
时祺终于问出口。
这件事他不厌其烦,从她的神态、动作与语言能确认无数遍,但他仍想听她开口说出最确切的那一遍。
温禧与时祺那双漆黑的眼对视,深邃宽阔,让她难以逃脱。
谎言比真话说得更快,她欲开口,想像从前那样骗他,却发现自己无法回答出任何违心的话语。
喉咙好像被软木塞塞中的广口玻璃瓶。
明知故问。
她当然喜欢他啊。
“可能是我问你问得太过唐突了。”
时祺又得体地往后退了一步。
温禧不知道,每次退让,说是与她体贴地留空间,未尝不是时祺给自己浇筑台阶。
虽然早就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但他也不能死乞白赖得像一颗牛皮糖。
“我现在也觉得,喜欢一个人是很简单的事。”
晚风卷过他清润的声音,像轻扇翅膀的蝴蝶,栖息在温禧的耳畔,为她带来温凉的触感。
“从前是我担心的太多。后来我身在国外的时候,也想过很多次,是不是当初不要犹豫,或许就能够多在你身边,多跟你共度一段时间:那该有多好。”
漫漫长夜,大抵只有琴键知道他倾诉了多少对温禧的思恋。
他在说他们曾经的那场拉锯战,温禧追他,他却内心煎熬,总在后退。
直到失乐园那场意外灾祸的降临,终于逼迫进退维谷的时祺作出决定。
现在他如同曾经的温禧,勇敢地表露心迹,温禧却变得像从前的他,如履薄冰,担心顾此失彼。他的话像掀起飓风的蝴蝶,降落在八年后的这一端。
但他们之间却差了整整八年,两千九百二十个日夜。
“我喜欢你,会让你不开心吗?”
“我......”
她打断过许多次,逃避过许多回,温禧终于开始直面这个答案,
她点点头。
“你可以喜欢我,我不会觉得困扰。”
回答的话脱口而出,温禧的理智瞬间回笼。
天呐,她大言不惭地在说什么。
时过境迁之后,他们第一次彼此袒露心意,像两张干净的白纸,拼命地从对方身上提取隐藏的信息,却没想过大家都是一片纯净。
正在此刻,温禧的手机传来叮咚的声音,是被贷款自动缴扣的提示音。
应该是最后一笔。
她将手机背在身后,指尖遮挡屏幕,攥得更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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