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老师,有人找您。”洛阳城司隶学府内,一身灰衣,手捧书卷的文士抬起头,听见自己所教学子走进屋内,并低声说着。
“何人?”灰衣文士是学府内的讲师,将手中书卷放下,略微皱眉开口问道。
听其言,学生恭谨答道:“来人称是老师族兄。”
“兄长?”灰衣文士眉宇间闪过丝丝诧异,起身向屋外走去:“你们都回去自学,为师去去便回,稍后还有考校!”
听得此言,一众以为可以‘放假’的学子无不扫兴,还是要读书啊。但师命不可违,只能耷拉着脑袋走回讲堂,读书的读书,练字的练字。
洛阳学府虽然不及毋极学府,但也不是谁都能进来的,除了老师、学生外,就是在学府内打杂的,都只能从后院小门进出,管理可谓严谨。
走至府外,灰衣人便看到了自家兄长,当即走出去,颔首笑道:“兄长不在家中安乐,怎么想着前来看小弟了?”
“仲达,今日难得来洛阳,陪为兄出去喝一杯。”说话的,正是河内司马家的小辈老大,司马朗。说是小辈,但他年岁可不低了,已过而立之年的他,在洛阳还是都城时,就已经出仕为官了,只不过因为洛阳董卓之变,又弃官归乡。
而司马朗的弟弟中,表字‘仲达’的,那就只会是一人,司马懿,司马仲达了。司马懿会呆在学府内教学,也是他故意为之,暂时他还没出仕的心思。
“如此甚好。”司马懿笑了笑,知道自家大哥此来肯定是有要事,但也不点破,随司马朗离开学府,沿着洛阳街道便向远处走去。
“当年的洛阳,也不及现在繁华。”于大街上走着,因为快要秋收,所以不时就能看到面带笑意的百姓走过,往来间的人流,几乎看不到面色愁苦的。
司马懿来学府‘上班’已经有不少年头了,所以对洛阳也是熟悉的很,自然知道这些年洛阳的变化有多大。刚从袁绍手中夺下时,洛阳几乎看不出半点帝都应有的气派与沉淀,现如今,若非那皇宫已成空室,想必都还以为此处是帝都吧。
望着往来百姓,司马懿点头道:“田元晧之才俊,大汉少有,司隶一地的恢复,此人居功至伟。”说罢,似是感慨的又摇了摇头。
“仲达不比他差。”司马朗对自己弟弟的本事也是很清楚的,指了指前方的一处酒楼,笑着说道:“这酒楼,前年来时尚未得见,进去瞧瞧。”
司马懿对这些无所谓,也就点头跟着哥哥走了进去,以两人的身份,是不会在大厅中吃东西的,选了二楼一处幽静偏角的隔间,才满意入座。
这时候的隔间其实没什么隔音效果,只有两扇屏风挡着,除了好看并没其他优点。但这一点很是符合士族子弟好面子的性格,所以大多数酒楼便选了屏风为隔墙。
趁着酒菜未上,司马朗开口问道:“仲达,你以为如今大汉形势如何?”
司马懿摇头低叹:“分分合合,朝代更替,乃大势所趋,人力不可挡。”因为是与自家兄长说话,所以很多事情必须说的很深,直接点不会太累。
“是啊。”司马朗也清楚这一点,也正是清楚,所以当初天子被劫去长安后,他就干脆回家‘养老’了。一方面是静观变局,一方面是保持着游离各方实力以外的姿态。
“兄长为何有此问?”司马懿摸了摸才长出没多少的胡渣,眯眼说道。
司马朗眉头一拧,见有侍者端着食盘走来并没说话,知道吃食放下,侍者走人后,才缓缓开口:“如今毋极甄尧,囊括大半天下,又如何?”
“覆之,无可图。”简短四字,是司马懿对甄尧的评价。若是不明白的人,肯定以为司马懿说的是甄尧现在手中握有的权势,很难让人撼动。但司马朗知道,自家小弟说的是甄家,或者说甄尧的势力,那种在大汉士族中,所拥有的势力。
因为甄尧与甄宓的婚事,孔昱、蔡邕等人也是在大汉上层人中,将甄尧的身世彻底公开,并且表示支持甄尧。这样一来,原本仅仅是异军突起、根基不稳的甄家小辈,就成了大汉先儒之后,众多当代大儒之友,可想而知,甄尧在士林中的地位究竟有多高。
袁绍因为是李膺的女婿,而被许多文士所推崇,而甄尧,是杜密在世间唯一的儿子,虽然过继给了甄家,但他体内,就是流着杜家血液。他的出现,对如今士坛,影响多大?
换做曹操、孙权,司马懿完全能做到,想理就理,不想理我就躲一边。可如今大汉最强势的诸侯是甄尧,是手中权势,自身影响力均为大汉之最的人物,司马懿给他做评价,却是不得不慎之又慎。
“即便可图,又如何能做?此念万万不可有。”司马朗倒是被自家小弟的话给吓到了,当今形势下,还想着颠覆甄家的人能有几个?就算是曹操恐怕也有心无力。
司马懿随即哂笑两声,他知道自己大哥什么都好,就是思维依旧陈旧的很,眼下正是改换朝代之际,即便做不到,想想有何不对。
不过这些话司马懿也不会说出来,只是拿起酒壶,给大哥和自己斟酒。这番动作,也就表明他暂时不想谈这些事情,兄弟难得见面,好吃好喝一顿再说。
其实,兄弟间除去了闲聊朝堂之事,还有很多东西可以说的,比如现在老家怎么样了,家中长辈如何如何。而司马懿到现在都没有娶妻,身为老大,司马朗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弟弟把这事办妥当了,马上又言及自己知晓的,哪个大家族有哪些很好的待嫁闺阁的妹子。
一直闲聊了大半时辰,从正午一直吃到子时过去,实在不想听大哥说什么女人的事情,司马懿才开口道:“兄长今日来,可是为了毋极之事?莫非近日有何变动?”
司马朗摇头一笑,自己总算占了次上风,低声道:“仲达可知,毋极已然出兵辽东?”
司马懿虽然整天都只是在学府里教书,但消息也不闭塞,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
司马朗再次开口,语气却是重了三分:“那仲达便应该晓得,甄尧长子昂,此番随军前去了。以此来看,甄昂日后继任,已成定局。”
司马懿依旧没有说话,他在琢磨一件事,那就是自家兄长来此的目的。既然提到甄昂,而且是甄家最有可能的继承人,想想现在甄昂才多大,司马懿心中便有底了。
“兄长之意,是要懿前往毋极出仕?教习甄家长子?”不愧是年少老成的家伙,不过片刻就琢磨出了司马朗的话中之意。
“非为兄,而是你我司马一族。”轻轻指了指自己与弟弟,司马朗开口道:“朝代更替,士族起落,我司马一族若无作为,落寞必成定数。”
“为了司马家吗?”司马懿扭头看向一旁酒楼窗外,细语呢喃,片刻后颔首道:“大哥之意,懿省得。”无须说太多,说的多不如做的多,司马懿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小弟自幼比为兄聪慧,些许小事自然明白。”司马朗先是笑着回应一句,然后又面色慎重的开口道:“且记住,妄为不得,甄尧不是那般好糊弄的。”
“这些,小弟自然省得。”司马懿面色不变,实际上他现在也没什么计划,所以根本提不上任何‘妄为’。一切都得等回去部署之后,再看情况而定。
两兄弟谈完,将司马朗送出城后,司马懿就回转学府了。来到讲堂,扫视着底下正襟危坐的几十名学生,缓缓开口道:“今日你等便散了吧,明日为师会教你等新的知识。”
学生们对于明天学新东西并不是很感兴趣,但现在才刚过中午就能休息,那可是难得的福利,一个个的眼中闪烁着亮色,就等司马懿离开后大肆庆贺。
司马懿自己也才二十来岁,比这些十五六岁的少年大不到哪去,但因为性格老成,加上一双如凶狼般的眼睛,导致学生都很怕他。哪怕已经宣布了休息,都没人敢动。
宣布完自己的打算,司马懿也不再讲堂多呆,他还得回去准备新的‘教案’,从明天开始,他就要为司马家而努力,换教学内容只是第一步。
在洛阳学府,每个老师带一个班,教学也是有所规定的,当第二日司马懿将洛阳学府的课本换掉,自顾自的讲教新东西时,学府内其他的老师就对他有意见了。
大家都是拿统一的‘课本’做教材,你司马懿就能自己随便教?本来就看司马懿是大家族子弟而不爽的寒门教师,这下更是有理由折腾了,似乎就是要做出一副不把你赶出学府,我们就誓不罢休的架子。
最后这事便传到了名誉上的学府院长田丰耳朵里,学府乃自家主公慎重交代要特别注意的,田丰也认为这样有助于大汉,自然不会轻怠。
将司马懿找来府上,田老头子摸着胡须开口道:“仲达,他们都来老夫这告状,说你胡乱教学,败坏学府之名誉,可有此事?”
面对老一辈的大汉名儒,司马懿还是保持了晚辈的恭谦,低身答道:“懿确有删减‘课本’所教内容,但却无败坏学府之事。”
“这一点老夫也相信。”当初能将司马懿收入学府,出任执教年龄段最高的学生,就是看中了这小子的才学,又因为他不肯出仕,否则司马懿早就入仕为官了。“可学府内,众多讲师却与你不和,况且你又随意更改课本与课程,此事老夫也未必能帮你。”
“州牧,懿有一言。”司马懿再次行礼,开口道:“如今大汉几近安定,何须太多智谋高绝、军法韬略娴熟之辈?如今学府内诸多学子,还需八至十年,尚能学成出仕。而那时,大汉或许已然一统,州牧以为晚辈所言为实否?”
田丰捋着短须的手不禁顿了顿,两眼直视司马懿良久,才开口道:“与老夫细说。”
司马懿当即答道:“懿删减学府课本中过于高端之文段,去其兵法韬略之战例。只教众学子其十里文吏之小道,亦是为他们着想。”
“试问,当十数年后,天下太平,众学子肩负旷世之才有何用?十里之才与万里之人杰,所学本就不同。此乃懿一人之偏见,请州牧示下。”
“十里小才,万里人杰?此论老夫记下了。”田丰有些新奇的看了眼司马懿,暗自将他所说于脑海中比较,虽然说未必全对,但亦是有其道理。
“懿,告辞。”司马懿当即躬身,缓步离开州牧府议事屋室。
司马走后,田丰仍旧坐在首座上思索着,约莫半柱香时间,才睁眼叹道:“司马懿,司马家幼子,此人不好再留于洛阳。还是进言于主公,看主公之意吧。”
而田丰并不知道,他这么做,却是高好中了司马懿下怀。司马懿要完成家族给他的目标,就一定要去毋极,不过半月,机会就来了。
若是换做寻常人,在有家族托付之下,肯定会弃了教师一职,直接前往毋极出仕。但司马懿不同,他不会做的太过主动,就像现在,他的举动与他的目的,从表面上看似乎就一点关系也没有。可他却偏偏达到了目的,这就是司马仲达的老成谋算。
洋洋洒洒数百字,先是把司马懿提出的‘十里、万里’之论简单讲述一遍,然后就说到现在大汉各州郡的学府应该做出的变革。在最后,田丰也就顺带着提了提司马懿,正也算是一种举荐了。封了信,交给府内传信兵,让他带去毋极。
从洛阳到毋极,路途虽然,但因为中途有不少城池驿站,有专门送信的兵丁,所以这封信砸路上并没有半分停歇,仅仅十日就到了毋极,并呈递至甄尧的案桌上。
事情便是这么奇妙,甄尧不久前还在想司马懿会在那个角落里看戏,现在便有书信提到他。看到信中所说这家伙已经在洛阳学府呆了有三四个年头,甄尧却是有些意外,看来最早有所动作的,还是这个闷声发财的‘死马’。
不过在这封信中,甄尧最关心的并不是司马懿,而是司马懿所提出的问题。自己所创学府,并且让州郡依例创办,其中有多少弊端?
各州郡的课本,其实都是毋极内城所印刷,可以说是大汉各学府都是一样的。学生们从最简单的字词开始,到最后便是学习朝堂为官、将帅征战之道。
究竟有没有必要让学子学这么深的知识?这是一个必须想清楚的问题,当初创办毋极学府时,甄尧也是想让它为毋极供给人才。而现在随着大汉一统的趋势更加明朗,自己的治地越发稳固、兴盛,学府是否应该进行削弱?
这种事情甄尧自己一人肯定是无法决断,当即便把郭嘉、贾诩,连带着学府里的胡昭给找来,将田丰所写信件递给他们看,自己则继续思索。
其实这种事,对于郭嘉等人而言,是毫无压力的,虽然学府内可以学到很多,并且有名师指导,但要成为像他们这样大汉屈指可数的顶尖人才,那就更需要的天赋与运气。
不过这不代表几人就能无视此事,特别是胡昭,身为毋极学府最早的老师,他已经能隐隐察觉到这其中的不安定因素。
以毋极学府现在的教学能力与学生的刻苦程度,一百个学生学文,出现八十个可塑之才是肯定的。而这八十人中,有三十人左右能达到百里之才,接近半数的人可以达到千里之才,而剩下的少部分,则有可能成为万里人杰。
若是十几二十年前,战乱横生、灾祸遍野,即便成才学生更多,也是可以安排上合适的职位,甚至还会有空缺。但现在,大汉大部州郡已然安定,百姓生活安康,治地亦无匪患灾荒,为任官员至少能有三十至四十载的仕途寿命。
现任官员人数充足,入仕学子又渴望展现抱负,双方必然会有矛盾,到时候该怎么处理?是让官员就此隐退,还是放弃年轻才俊不用?或者让千里之才行十里之事?
文官尚且如此,武将矛盾更为激烈,以在座几人的眼光,不难看出大汉分合之势,不会太长,短则七八年,长则十余年。
只待战事一经结束,大汉内部、周边疆土都已安定,兵将何去何从?到时且不说出仕为将的年轻一辈,便是老辈将士,如何安置都是麻烦。
大汉其余诸侯都还在为手上可用之人太少而烦恼,甄尧却是已经开始考虑给文武减员了。毋极学府每隔几年就会培养出许多优秀年轻后辈,还有其余各州郡的学府,届时甄尧要安排这么多人的‘工作上岗’,都得掉光满脑袋的头发。
不过也正是因为甄尧事事都走在各路诸侯的前列,眼光永远比他们要远,思虑也比他们多,所以才能一步步的拉开各路诸侯并随之超越。
贾诩、胡昭两人还在思索如何能在保存学府的情况下,解决这个矛盾,郭嘉却似想到什么一般,双眸闪过亮芒,躬身道:“主公,嘉以为,主公当年所思分层教学一事,可以开始部署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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