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雍杰不知道这玄空和尚到底有什么秘密任务,因此不敢贸然行动,放弃了对玄空和尚的指认。
但看玄空和尚的表情,张雍杰就像吃了几万只苍蝇那般。眼下这个场景,天下英雄定然会认为,不是那玄空和尚就是自己杀害了残阳剑客。
张雍杰也知道,自己这一沉默,群雄定然会怀疑是自己杀害了残阳剑客了。但这玄空和尚既然身负军国大事,如今这误会,也只好暂时不予辩解了。
大明白大侠这时候来到张雍杰的身边,说道:“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
这句话张雍杰当然也能明白,这大明白大侠是暗示自己,不管有任何苦衷,此时此刻都应该向天下英雄直言不讳,切勿在这个关头说假话。
失去了信,难以立足天地间。此刻若是放弃对玄空和尚的指控,将来就更加说不清楚了。
张雍杰当然也能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眼下这玄空和尚牵扯军国大事,有些是绝密信息,岂能当着天下人说清楚?
张雍杰顿感烦躁,这玄空和尚此刻撵也撵不走,而且他说的话,赤裸裸的向天下英雄污蔑自己杀害残阳剑客。这当真是一个打脑壳的事情。
就在这时候,人群中来了一个青年剑客。张雍杰一看就这个青年剑客,心中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因为这青年剑客,就是那个杜千林。
杜千林虽然和张雍杰是老乡,但张雍杰却不敢与他泪汪汪。张雍杰知道,这杜千林一旦出场,准没有好事情发生。
杜千林拍拍手,大声喝道:“诸位,诸位。这两年,江湖上都称呼这张雍杰为‘邪侠’,这名称虽然不太好听,但毕竟有个侠字,表示江湖同道对这姓张的小子行事还比较认可。”
杜千林顿了顿,又道:“但是,大伙儿都被这姓张的给诓骗了,他彻头彻尾就是一个邪人,根本不配称侠字。”
经过杜千林这般说话,唐门和蜀山的人也开始忍不住,不断对张雍杰叫骂。他们已经忘记了张雍杰刚刚还替他们解除内力隐患的功劳。
云成汉跳的最高,他恼怒这张雍杰将要处决他的孩儿,所以他巴不得让张雍杰名声扫地。
杜千林居住在蜀地,云成汉当然也见过这名年轻后生。云鸣风的事情,云成汉找不到正当理由,所以云成汉特别希望杜千林能够在今天这个场合,爆出张雍杰的猛料。
只要将张雍杰打倒,那么云鸣风还有万分之一的生还几率。
云成汉为了这万分之一的几率,节操都不要了,只盼能将张雍杰拖下水,就心满意足了。
云成汉冷笑道:“杜老弟何处此言?张少侠不配称为一个侠字,这可得讲证据。”
杜千林拱手笑道:“你们可知道这姓张的为什么要为大家祛除‘混元龙神功’的内力隐患?”
群雄均是摇头,难道这不是侠义之本分吗?难道张雍杰这样做,还有私心?
也有人想到,这些事情和张少侠没有半毛钱关系,就算张少侠有点私心,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杜千林这时候道:“这厮就是想通过一点点恩惠,来掩盖他的丑恶行径。”
张雍杰听到这话言语,很是愤怒,当下大喝道:“杜千林,你一再重伤于我,你是否活腻歪了?你当真觉得我不敢杀你?”
面对张雍杰的威胁,杜千林假装做出了很害怕的表情,惶恐道:“张少侠要杀人灭口了。”
但杜千林随即又恢复正常,甚至还冷笑两声,以表达对张雍杰的嘲讽。
杜千林道:“你这厮,人面兽心,你当然敢杀人。你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大明白大侠这时候也听不下去了,手中长棍一指,指向杜千林胸膛,沉声道:“有事说事,别在这里叽叽歪歪,公道自在人心,把事情说出来,天下英雄自有定论。”
在场群雄也有一部分是对张雍杰充满好感的,他们也不愿意这杜千林在这里说几百句形容词。如果这张雍杰真的做出什么为天下所不齿之事,那也得先把事情听听再说。
杜千林很礼貌的向大明白大侠鞠了一躬,方才说道:“大明白大侠教训的是,不过晚辈十分恼怒这厮的行径,所以才加以斥责。”
杜千林润润嗓子,说道:“这天下本就有些人,是人面兽心的东西。表面衣冠堂皇,其实干的都是猪狗不如的事情。”
上官小飞这时候也来到圆台之上,见这杜千林被大明白大侠警告之后,他仍然在这里说些形容词,心中非常恼怒。
上官小飞喝道:“小子,你要是再说这些形容词,休怪我血饮弟子不能饶你,让你无法活着离开这里。”
玄虚大师这时候也看不过去了,跨步而出,说道:“这位施主,切勿再卖关子,先说事。事情说完了,再来评价也不迟。”
杜千林见场上有些人都有点不耐烦了,当下也不敢再说什么形容词了,当下直入主题道:“不知天下英雄可认识‘侠义盖渝州’这号人物?”
张雍杰听见这杜千林说什么‘侠义盖渝州’,这自然是指张员外大哥了。这杜千林东拉西扯,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群雄面面相觑,只有唐门和蜀山两派,表示听说过这号人物。
唐抟道:“就是前些年,在渝州收养孤儿的张维?”
杜千林道:“就是这个人,不知唐前辈,对此人作何评价。”
唐抟道:“这人在渝州经营一些酒店生意,所赚钱财,全部救济周围州府的孤儿。在渝州一代,也甚有名气。此人也算是英雄,咱们唐门有很多弟子,都与此人颇有接触,人真的很不错。”
唐抟这评价很客观,当下也有很多唐门弟子跟着附和,都觉得这张员外确实是少有的英雄。
少林派,江西胡家等人听说了张员外的事迹,也纷纷点头,觉得这人所作所为确实堪称侠义表率。不过这跟眼下张雍杰的事情,好像有点偏题了。
杜千林这时候道:“不错,当年我也觉得这张员外,是一个英雄人物,值得交往。可是后来,我才知道,这里面很不简单。”
张雍杰听见杜千林在这里叽叽歪歪半天,又开始中伤张员外大哥了,心中如何不怒。冲着自己的火爆脾气,当即就要上去给那杜千林一点苦头吃,让他知道这天有多高。
但是上官小飞阻止了张雍杰的行动,上官小飞说道:“张兄弟稍安勿躁,先听他把话说完,咱们稍后再教训他也不迟。”
唐抟道:“杜公子此言,难道这里面另有别情?”
杜千林傲然道:“这里面当然另有别情。这张员外从头到尾就是个人贩子,他故意去偷,抢那些小孩,然后把人卖到山西去挖煤矿。”
杜千林这时候又顿了顿,目光看了一眼病猫子,方才说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卖到洛阳李家旗下黑鬼窟当杀手。”
杜千林又补充道:“这有些小孩,本来父母活的好好的,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却被这张员外杀害其父母,夺其幼儿。实在是十恶不赦之辈。”
杜千林这话,让群雄彻底震惊了。这次英雄大会,不断爆出许多人的猛料。先是李延津,后来又出现一个云鸣风,现在又出来一个张维张员外。
这些人干的事情,当真是一个比一个畜生。简直令人发指,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张雍杰再也无法忍受这杜千林对张员外大哥的中伤,当即抓住杜千林衣领,喝道:“你说话可得讲证据。”
杜千林武功远远不及张雍杰,此刻索性摊开双手,不做反抗。向天下英雄道:“大家都看到了,这张少侠激动了。我若没有铁证,我今天到这里来干什么?”
迫于压力,张雍杰只好暂时将杜千林放了,让他赶紧出示证据。
杜千林冷笑一声,说道:“有件事,天下英雄可能还不知道。这张雍杰与那张维,都姓张,平日里亲如兄弟,好哥们。这说不定他们真的是亲兄弟也不一定,这拐卖少年的事情,说不定就有这张雍杰的一份。”
大明白大侠是不相信张雍杰是个坏人的,他见杜千林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脏水往张雍杰身上洒去,当即气不过,直接甩给杜千林一巴掌,打的杜千林一愣。
大明白大侠厉声道:“此刻你只管说事,出示证据。不需要你去判断,说不定就有张雍杰一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天下谁都知道,说不定,那就是‘就是’的意思。”
大明白大侠认为,此刻就相当于县衙门断案,杜千林相当于原告,他只需说事情,加出示证据就可以。
而此刻的县太爷,自然是天下英雄。不需要杜千林这个原告夹渣私货,影响了天下英雄这个‘县太爷’的判断。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大明白觉得再三警告已经不起作用,只好对其进行武力打击,以示惩戒。
杜千林受到了大明白大侠的惩戒,当下也不敢再多言。直接点名道:“带人证。”
一名大约十八岁的少年,衣衫破旧,头发杂乱无章,可以用筚路蓝缕来形容了。
杜千林冷笑一声,说道:“张少侠可认识此人?”
杜千林故意在‘张少侠’这三个字上面拖着重音,这种嘲讽的味道,群雄都是听的很明白。
张雍杰的记性不能算差,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名少年,迟疑道:“你是汤玉英?”
张雍杰记得,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夏天。自己在侠义庄做客的第二天清晨,在庄子上看到许多小孩,在旱地里辛苦干活,其中就有这名少年。
当时这名少年还不敢大方的介绍自己的大名,只是说他的绰号叫‘牛肉汤’。
张雍杰当时不但指责了汤玉英的行为,告诫他‘任可人都可以看不起你,唯独你自己不行’。让着汤玉英大大方方的向外人说出自己的大名。
临了,张雍杰还抽出了两片金叶子,送给这名叫‘汤玉英’的孩子,让他以后能有一个很好的生活。
(备注:汤玉英这段戏,并不是回忆,汤玉英在第一卷出场过,各位书友朋友是否还记得?)
汤玉英见到张雍杰,激动的挽住张雍杰的手臂,大声喝道:“张大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以为我这辈子,将永远在那暗无天日的煤窑中度过了。”
汤玉英说的很激动,说道最后,还哭了起来。如果不是特别惨痛的经历,一个十八岁的男子,怎么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痛哭起来呢?
张雍杰只好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有什么委屈,现在你说出来,张大哥给你做主。”
汤玉英收拾了情绪,方才说道:“其实都过去了,幸亏这位杜大哥,历尽千辛万苦,将咱们解救出来,否则我们都完了。”
张雍杰从汤玉英的语言中,判断此事必然不简单。而上官小飞心中就更加明了,当初遇见张员外的时候,上官小飞就觉得这张员外神情恍惚,言语多反复,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杜千林这时候说道:“汤玉英,这时候你就当着你张大哥的面,说说你父母是怎么死的。”
汤玉英说道:“都是那张员外杀害的,他杀害了许多小孩的父母,到处偷摸拐骗,不断的从附近州府收购少年。把咱们抓到侠义庄,然后再卖到山西去挖煤矿。咱们恨不得将这厮挫骨扬灰。”
张雍杰震惊了,他万万想不到从汤玉英口里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张雍杰着急道:“既然是这样,那天清晨,你干嘛不告诉我?”
也许是张雍杰的神情有些严肃,竟然一时之间将汤玉英给吓倒了,汤玉英害怕的说道:“当时我们不敢说,有些小兄弟曾经对外人说过,但是事后他们都不见了。”
汤玉英这话说的很明白,事后他们都不见了,表示对外人说了也没有用。说了反而会捅到张员外那里,对他们这些小孩的安全反而不利。
杜千林冷笑道:“汤玉英是一个没有武功的小孩,张少侠武功卓绝,威胁的了他,难道你还能威胁天道?威胁人心?”
杜千林道:“如果你不信这件事,还有一个人可以为此作证。”
杜千林说完将手一指,指向病猫子,说道:“此人,代表洛阳李家黑鬼窟,在张维手上分六批次购买了七十八名小孩,时间跨度长达五六年。”
杜千林又阴阳怪气的道:“张少侠若是不信,你问他好了。对了,我差点忘了,这病猫子也是你张雍杰的好兄弟,铁哥们,都是穿一条裤子的。”
张雍杰不再理会杜千林的嘲讽,将目光落在病猫子身上,似乎在等他的求证。
病猫子这时候来到台上,刚要开口,张雍杰却立即打断病猫子的话语。
张雍杰闭目,双拳紧握,半晌方才说道:“我怎么会这么糊涂,我怎么会这么糊涂。”
大明白大侠当即问道:“到底哪里犯糊涂了?”
张雍杰说道:“当初咱们几人在渝州长江江段,设计除去青铜道人。那时候张员外曾经单独找我,到涪城一家酒楼吃饭。那时候张员外向我介绍病猫子这个人,提到过他经常给病猫子送小孩子过去。”
大明白大侠厉声道:“那么说,这些事情,你早就知道?”
张雍杰连忙摇头,说道:“不,我不知道。当时张员外说的是给这些小孩寻找安身立命之地,我完全没有意思到这是拐卖行为。”
杜千林这时候又雪上加霜的说道:“还有一件事,天下英雄可能不知道。这张雍杰事后,将这侠义庄给卖了,卖了一万两白银。这张雍杰和张维之间,若没有某种利益关系,张雍杰岂敢将别人的财产做主给卖了?”
张雍杰怒道:“你胡说八道。”
杜千林冷笑道:“你只需说是不是你卖的,是不是卖了一万两白银。不过这件事还有许多人知道,你不承认也没有用的。”
群雄听到这些事情,都纷纷摇头。这张雍杰竟然将张员外的侠义庄给卖了,而且还卖了一万两白银。而这些钱都是张员外靠拐卖少年得来的脏钱。
事到如今,这张雍杰再想和这张员外撇清关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无论张雍杰此刻怎么辩解,天下英雄都会认为,这张雍杰一定跟张员外有勾结。
到了这份上,张雍杰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大明白大侠见此情况,他虽然不愿意相信张雍杰是坏人,但是这杜千林说的有理有据,无法让人反驳。
大明白大侠向杜千林道:“这张维现在在何处?如此恶徒,岂能容许他逍遥法外?”
杜千林见到大明白大侠的话风有变,当即一阵得意,方才说道:“如此恶徒,不劳大明白大侠动手,此刻我也将这狗贼带来了。”
杜千林又拍拍手,向场外喝道:“带人犯上来。”
这时候,又有两人推着一架木车,木车上是一个木桶,用盖子盖着的。群雄合力将这两木车抬到圆台之上。
杜千林冷笑道:“姓张的,你那亲如兄弟的张员外大哥,此刻就在这木桶之内,你亲自打开,欣赏一下。”
张雍杰打开了圆木桶盖子,却被里面的场景,吓的大惊失色。
张员外大哥此刻已然被人削去了双手,双脚,鼻子,耳朵,连眼睛都被人挖去了。总之全身凸出来的地方,都被人削去了。
杜千林这时候厉声道:“面对如此恶徒,将他挫骨扬灰,都无法平息民愤。所以在下已经先行将这人削成人棍,让他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群雄见到如此场景,都觉得是毛骨悚然。他们虽然觉得张员外的事情,百死莫赎。但是亲眼见到张员外变成人棍,都又觉得这杜千林有点残忍。
张雍杰此时大脑一片空白,轰然间,只觉一声巨响,整个世界坍塌了一样。
首先他万万想不到,亲爱的张员外大哥,竟然彻头彻尾的是一个坏人。但是回忆自己与张员外大哥交往的过程,许多蛛丝马迹,都确实能够反映张员外确实是一个坏人。
此时看来,当初漏洞百出的‘天雷行动’,其真正目的,并不是要除去青铜道人。而‘天雷行动”的真正目的,就是张员外导演的一场金蝉出壳的大戏。
没错,张员外确实是一个人贩子。只不过随着他的年龄增大,精力不够用,所以他才想要退出江湖,隐退道秦岭深处隐居。
但是命运的捉弄,这张员外在秦岭隐居的时候,又阴差阳错的碰见了张雍杰。
所以张员外只好再次离开,后来被杜千林抓住,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张员外确实为他的恶行付出了代价。
张员外老了,后悔了。他本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但是他遇见了张雍杰,他觉得张雍杰是一个真正的朋友,是一个有意思的小伙子。
当张雍杰和上官小飞困于秦岭深处鸳鸯洞密室的时候,张员外在外面犹豫了很久很久,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救下张雍杰。
人就是这样奇怪,再坏的人,都有他觉得该珍惜的事情。所以他珍惜自己与张雍杰的友谊,所以他救了张雍杰。
从张员外的角度来说,他确实冒着他被暴露位置的风险,救下了张雍杰。
张雍杰此刻心思急乱,极为麻木。见到眼前景象,他双腿不自觉的跪了下来,向木桶中的张员外叩首。发出了一声悲腔的喝声。
张雍杰显然无法接受这一连串的事实,他已然灵台崩溃。这张员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但恰恰这个人,救过张雍杰的性命,对张雍杰有恩情。
太矛盾了,太难了。张雍杰方寸大乱,顿感无助。只觉天地之间,生出一丝无尽的痛苦,缠绕着张雍杰的全身。
杜千林当即向群雄说道:“天下英雄可看清楚了,这千岛张少侠,果然是跟着张维一伙的。他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到了此时此刻,这张少侠仍然没有一丝悔意,仍然对他的张员外大哥进行跪拜。其心,已然昭然若揭。”
群雄纷纷出言指责张雍杰的行为,司徒雄武,宇文铁柱,尤金达和病猫子这时候都在圆台之上。
他们也不愿意见到张员外此刻的惨况,毕竟曾经都是喝过酒的好哥们,心想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要把张员外削成人棍,再展示在天下人面前?但是他们也知道此刻该和张员外划清界限了。
上官小飞的心里也非常不好受,见到张员外此刻的惨状,他不断的咬着牙齿,不断的控制自身的情绪。
张雍杰想起自己和张员外交往的种种,想起在秦岭鸳鸯洞中,张员外对自己说过一些话。
“张兄弟,你一定要坚持住,咱们是兄弟,做哥哥的一定不会让你死。”
“张兄弟,不管到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你一定要坚持住。”
“张兄弟,哥哥的侠义庄,就是兄弟的庄子,你要用钱,尽管拿去卖了。张兄弟拿了哥哥的庄子去换钱,做哥哥的脸上也有光彩。”
这些话语,在张雍杰脑海中,越发清晰。他怎么能够接受张员外大哥是一个坏人的这个事实?
就算张员外是一个坏人,张雍杰又怎么能够忍受张员外变成一个人棍,出现在自己面前?
玄虚大师考虑到少林派此刻还有一批弟子的内力隐患没有被解除,不愿意节外生枝,此刻有意为张雍杰开脱。
玄虚大师说道:“阿弥陀佛,张少侠,如果你与这张维没有什么关系,你此刻不应该跪拜他。”
但是张雍杰仍然叩首,并不起来,紧接着发出了第二道悲腔的喝声,而这喝声中,已然带有哭腔。
上官小飞似乎受到了张雍杰情绪的感染,当即大声对天下群雄喝道:“张维是坏人,这没有错。可是张兄弟不能不跪,而且我也必须要跪拜张维。”
上官小飞说完,当即双腿跪了下来,向张员外拜了三拜,方才站起身来。
上官小飞朗声说道:“当年,我和张兄弟为了追查杨娇师姐的事情。被那藏边天龙法王诓骗到秦岭深处的鸳鸯密洞,囚禁于密室中。到了绝境之时,正是这张维伸出援手,我和张兄弟才能活命到今日。”
群雄这才知道张雍杰对张员外跪拜的原因,原来这十恶不赦的张员外,恰恰对张雍杰有救命之恩。你说这事情搞的,真的很打脑壳。
杜千林这时候说道:“大义在前,此刻你讲这些小节又有什么用?不过你运起好,我并没有抓住你勾结张维进行贩卖少年的铁证。所以此刻,只要你亲手杀了张维,便可以向天下英雄证明自己的清白。”
天下群雄听见杜千林如此说话,都想到人这一辈子,哪个不碰见几个畜生?光凭眼下的事情,并不能证明张雍杰和张员外勾结。
杜千林说的很有道理,只要张雍杰此刻亲手杀死张员外,那便可以自证清白。而这一点,少林派的人是绝对的赞同。
张雍杰再次发出一声悲凉的长啸,三拜之后,方才站起身来。此刻张雍杰差不多已经是一个泪人了,他虽然泪流满面,表情却分外冷漠。
张雍杰慢慢的旋转身体,眼光一一落向在场的亲朋好友。李耿,张直,司徒雄武,大姐杨杉,司徒瑾老哥,所以认识的与不认识的人,都看了一个遍。
这些亲朋好友,都是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看来他们也是想要自己亲手杀死张员外大哥。
张雍杰最后将目光落到了唐妍的身上,唐妍虽然想说些什么,但是她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毕竟这三爷爷的事情,张雍杰都还没有说清楚,此刻大家只不过要求他亲手杀死张维而已。所以唐妍此刻也并没有说些什么。
在这一刹那,张雍杰大脑里面,不断的闪现他这一生从小到大的画面。
想念师母做的油茶馓子,想起初次与唐妍相识在渝州,想起大姐杨杉,想起胡思语姑娘不远千里来交朋友。
想起在长安朱雀大街牵着马儿,载着萧燕被群众围观的样子。想起在燕都学士楼的时光,想起明阳宫的祭祖仪式。
想起在宁山贩卖窝窝头,想起后来被倭寇俘虏,想起在万江山岛的一把烈火,想起那海战之中,死去的六船兄弟。
在这一刹那时光中,张雍杰的思绪,基本将这一生所有经历过的有意义的事情,那些高兴的,伤心的,快乐的,痛苦的事情,一一回想了一遍。
张雍杰很艰难的抬起左手,扫过人群,默然道:“尔等非我,安知我的想法。哈哈,哈,哈哈哈哈。”
恰在此事,张雍杰的脑海中,竟然闪现了当年李灵在长安城墙上偏偏起舞的样子。
张雍杰忍不住旋转着身体,跟着轻轻哼唱着: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群豪见张雍杰此刻狂笑的样子,又见他莫名其妙的手舞足蹈,跳起舞蹈来。当即有人议论道:“你看,那张少侠疯了。”
有人道:“看样子,是真的疯了,语无伦次,不知所云。”
有人道:“这也不怪他,这张维虽然可恶,但恰恰对这张少侠有救命之恩。换着任何人,此时此刻也是不好受的。”
还有人道:“张少侠毕竟年轻,不懂如何权衡利弊。脑壳一时之间转不过来弯,不疯才怪。”
圆台之上的人,都已然发现张雍杰手舞足蹈之中,已然开始运起一股劲道,这股劲道越来越强。
唐妍率先反应过来,吓的大叫,慌忙说道:“不好,相公要自杀了。”
几乎同一时刻,杨杉也察觉到了张雍杰的死意。当即飞身抢出,由‘混元龙神功’催动的‘软铁化钢指’,直接向张雍杰头顶射去。
一声尖锐之音,破空而来,卷起了漫天灰尘,甚至有不少木屑都被卷起。
当然,杨杉的这股力道,并不是要至张雍杰于死敌。这股力道十分柔和而又凶猛,主要目的是将张雍杰打晕,让他此刻晕死过去,不要再去想那些牛角尖的事情。
柔和,凶猛虽然是一对反义词,但是在此刻它们并不冲突。举个例子,火车慢慢的在铁轨上行事,它看起来虽然很慢,但是它所到之处,却有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任你怎样抵挡,它都会继续前行。
而杨杉这一指力,虽然内劲柔和,但却有几十道后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十分凶猛。
张雍杰恍惚之间,见到杨杉来袭,恰好他此刻内力已然运至巅峰状态,跟着一掌,向杨杉拍去。
湘西魔女,千岛邪侠。一魔一邪,又互为姐弟。都是这天下武功最为顶尖级别的人物。
任何人都没有想到,他们此刻竟然在这种场合之下,进行交手一番。几乎所有人都屏气凝神,观察着这一战的走向。
两股劲力交汇之处,不断的向外界射发能量,疾风旋涡般的向外扩散。
杨杉自艺成之后,与人交手,极少遇到阻力,很多时候都是一战而下。即便是当年唐门顶峰山上的战斗,面对玄空的少林洗髓经,都能震退玄空七步,而自己纹丝不动。
而此刻,杨杉竟然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阻力,不断的冲击自己的‘软体化钢指’力道,内力十分强劲。
就连杨杉这等功夫,在这种时刻,也无法将张雍杰彻底拿下。难道是因为张雍杰此刻处于疯癫状态,武力有所加持?
这一交手,双方竟然对峙了半刻钟,不可谓不长。最后杨杉只能兵行险招,将‘海天决’处的一成内力拿出来,运起十成力道,才勉强将张雍杰制住,让他晕死在地。
‘海天决’之所以是这个世界上最高深的内功之一,那便是因为只需要储存一成‘混元龙神功’,再催动海天决,便可使这一成内力不断滋生,为体内提供源源不断的内力。
这就是‘海天决’的可怕之处,简直如外挂般的功夫,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奇妙内功心法。
因此杨杉与人对敌之时,一般情况下,最多只能拿出九成内力。但是此刻九成内力,居然无法将张雍杰制住。
而此时此刻,只能一战而下,方才能够挽救张雍杰的性命。水滴石穿,显然无法控制住张雍杰的情绪起伏。
张雍杰终于晕倒在地,但他却没有完全晕死过去,他还睁着眼睛,仿佛天地之间,已无可留念。
是的,在那一刹那,张雍杰崩溃了,张雍杰疯了,既然大家要逼他杀死张员外,那么他就与圆台上的人同归于尽,如此,也达到了亲手杀死张员外的效果。
杨杉踹着大气,很显然,方才那一战,已然是她平生最为险峻的一战。稍有不慎,便会被张雍杰带入同归于尽的处境。
幸好,现在危险已然过去了,而杜千林显然已经被方才的局面给吓傻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唐妍,李耿,张直,周少坤等人都来到了张雍杰的身边,将他拖到一旁。张直拿了一碗清水,递给张雍杰,示意他喝下去,冷静冷静头脑,
而李耿就更加扯淡了,他拿了一杆崭新的烟杆子,装上了上好的烟丝,点燃火星,递给张雍杰。
李耿说道:“张大哥,方才你可是把我们给吓傻了,你赶紧抽两口,缓缓。”
张雍杰抽了两口旱烟,又想起了从前,他的心里当真是万分的难受。
张维是坏人,他难以接受这件事上。张员外大哥,怎么可能是坏人呢?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那张员外真的是个坏人啊。
哎,造化弄人,这些事情真的很让人难以接受。
张员外虽然被削成了人棍,虽然看不见,无法动弹。但是他还能听见,还能说话。
张员外很痛苦的说道:“张兄弟,如果哥哥不是坏人,那这辈子,咱们兄弟住在侠义庄,饮酒高歌,那该有多快活啊。”
张员外叹息一声,又说道:“只可惜做哥哥的早生了二十年,没能及早认识你。哎,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张兄弟,做哥哥的最后求你一件事,你赶快送我上路。”
确实,对于张员外此刻的模样来说,活着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一种受罪,不如早点死了算了。
场上群豪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是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一片嘈杂之音。
就在这时候,外围突然出现一个太监,不断的拖拉着外边的江湖大汉,拳打脚踢,口中还喝道:“你们这些狗杂种,竟敢在这里聚众闹事,快给杂家躲开。”
诸位江湖人士,哪个都是有脾气的人物,被这太监不断的拉着衣衫,均是想动手打人。
不过那太监穿着东厂的服装,又不断的叫嚷着:“杂家乃是东厂曹公公,此番前来找张雍杰,尔等还不快快把张雍杰这厮给杂家找来?耽误了军国大事,你们个个都得掉狗头。”
曹公公一路拳打脚踢,打的那些江湖大汉让出了一条道路,直通中央圆台。
而此刻,张雍杰还在瘫痪当中,躺在唐妍的怀里,口中吸着旱烟,吐了两个眼圈,见到曹公公也就像没有看见一样。
武林人士无不惊讶,这两天是江湖上召开英雄大会,不知道怎么突然钻出来一个东厂的曹公公,他来这里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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