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忠彦、韩嘉彦再度行礼谢恩,接着半坐而下,挺直脊背。
樱泓啊,自幼长于深宫,与娘亲和弟弟妹妹亲厚,我们是真不舍放她出降。但婚姻乃人生大事,到了年纪,终究还是要嫁人的。樱泓耳闻六郎今次中了进士,十分好奇,老身就忖着,让这两个孩子好歹见上一面,聊一聊,也好过彻底的盲婚哑嫁。
太皇太后话说得亲和而含蓄,且处处都在为赵樱泓打掩护,虽然一部分原因是她必须要顾看皇室颜面,但更多的是她确然非常喜欢这个孙女,感情并非作假。
因此尽管赵樱泓是朱太妃之女,太皇太后也并未因为太后太妃之争,而波及到孙女。赵樱泓在宫中,素来过着受人尊崇宠爱的日子,没有受过什么薄待委屈。@无限好文,尽在海棠书屋
她最大的委屈,恐怕就是对母亲和弟弟的委屈感同身受了。@无限好文,尽在海棠书屋
太皇太后说得是,孩子们能聊一聊,在婚前就彼此有所了解,是一件好事。韩忠彦出声附和道。
既如此,樱泓,你有什么想问六郎的,现在就问罢。太皇太后出声询问赵樱泓,从她所在的位置并不能看清赵樱泓的容颜,但她对于赵樱泓可能会做出怎样的问话,早有各种预见。
谢太皇太后。首先我有个请求,请韩六郎到我屏前,我有些看不大分明。赵樱泓开口第一句话,有些语出惊人。
是,长公主。韩嘉彦恭谨起身,走至赵樱泓屏风之前,微微躬身,揖手。
屏风后的赵樱泓凝眉,韩嘉彦的声音总让她有种莫名奇妙的熟悉感,他的声音很奇特,在男子音之中属于是比较清亮的类型,带有一种很难形容的柔和感觉。
我到底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她苦苦思索,却得不到答案。
于是她忖着要仔细看看他的样貌,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可当她凑近屏风,通过屏风间隙看到外面的韩嘉彦时,她却觉得有些陌生。她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
她有些失望地坐回了椅子之中,出声道:
韩六郎请坐。
韩嘉彦再度落座,就听赵樱泓问道:
我想问韩六郎,对于三纲五常,有何见解。
这一问,让赵煦紧张起来,眸光频频在姐姐与韩嘉彦之间转移。太皇太后却无声一笑,心道这小丫头可真会问问题。
韩嘉彦回道:回公主,这是一个极为复杂的问题,臣化繁为简答之。臣以为,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此乃天理人伦。仁、义、礼、智、信乃为人准则。有了三纲五常,人人方可找准自己的位置,认清自己该做的事,能遏制恶行,使天下少却许多争端,如此天下安定,千秋万代。此谓名教,治天下当以名教为先。
说这些话时,她已然将拳头攥紧,才努力控制住面庞,保持住那种木讷端谨的表情。
赵樱泓听得直蹙眉,只觉得眼前回答自己问题的不是一个弱冠年的年轻男子,仿佛是个须发花白的道学先生。她素来不喜道学先生,觉得这些人迂腐不堪,阻碍了朝政革新,其中最突出者便是已然去世的司马光。
那么你以为身为驸马,又该如何与公主相处?赵樱泓再问。
回长公主,公主为君女,驸马为臣子。君臣在先,夫妻在后,驸马要对公主恭敬爱戴,而公主对驸马亦要谦和柔顺,如此方得始终。韩嘉彦再道。
赵樱泓又问:如此,公主与驸马就可善始善终了吗?若驸马不敬,亦或公主思变,又当如何处之?
此乃犯了纲常人伦,自然需要纠正才是。若驸马不敬,则驸马有错当罚。若公主思变,也当顾及天下人的目光,为天下做好表率。韩嘉彦不疼不痒地回道。
她心知此时公主已经用驸马、公主的夫妻关系,来比喻君臣关系了。她看似是在问公主驸马的相处之道,实则是在探究韩嘉彦对于革新到底是个甚么态度。
你说的顾及天下人的目光,指的是全然不顾夫妻之间情感破裂的事实吗?公主已然带上了一点不满的情绪,追问道。
臣不敢。韩嘉彦立时显出惶恐神色,嗫嚅着不敢再说话。
嗯,长姊,朕有一事好奇,也想问一问韩师茂,可否?赵煦连忙打圆场,他已经能深刻体会到姐姐此时的愤怒了,只是韩嘉彦应当绝非今天表现出来的模样,若再这样下去,恐怕场面不好收拾。
官家请问。赵樱泓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内心的失望愤懑,回道。
朕读过师茂的策论,精彩至极。不过今日师茂所言,似乎与那日策论态度有些出入。朕有些好奇,想询问是为什么?他有些受够了这种打哑谜的状态,干脆帮着姐姐点破窗户纸,直截了当把问题问出来。
韩忠彦的眸光立时变得凌厉起来,瞥向身侧的韩嘉彦。韩嘉彦起身,拱手回道:回禀陛下,臣在备考时听闻新奇言论更能获得陛下的关注,故而一时糊涂写了些狂妄言辞,臣年轻无知惹来祸端,实在是犯了大错。
韩嘉彦终究是将早已排演好的回答说了出来,韩忠彦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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