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残缺

    他的力量在“刻印”制造的虚无下消失了。
    不只是如同创造世界般的类似“神圣炼金”的想象具现力，包括他自身控制元素的能力，也没办法感受得到——或许是因为这里完全是“真空”，即便有精神力，也不能用来操纵“元素”。
    夏莉叶已经不在身旁了，早在极昼来临之时，她就融入了虚无之中。那是压制带来的绝对力量，如果单纯的是“人类”的话，就算是巫使也抵抗不了虚无的具现化。
    然而，涅利并没有被虚无所笼罩。
    环视四周，周围并不是想象中得黑暗。而是充满了闪烁着的“星光”。他现在的意识无比鲜明，条理也无比清晰。是他在一生中都没有达到的清晰和鲜明，甚至能够体会到所谓的“真理”和“命运”的轨迹。
    但是，这并不是说他有什么奇特的能力。他能够在“葬礼之都”保持这种状态，完全要归功于身旁不断旋转移动的“星光”。
    那些“星光”，是某个人的记忆碎片。携带着各种各样的景色、事物，在他的面前一边飞过，一边闪烁。
    在清晰鲜明的意识下，记忆完全被阅读。不过这些记忆仅仅只是残片，只能够让他了解一些大概的景象。真正的记忆他还并不拥有——或许能得知经历着什么，却听不到其中人类所说的话，也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只知道——
    黑暗与光明，邪恶与正义。
    山脉、河流、森林、城市、田野、海洋、天空、大地。各种各样的景色。理想、崩坏、屈辱、怨恨、幸福、快乐、悲伤、寂寞。各种各样的情感。
    人与人的冲突，国与国的战争。
    奋斗、守护、努力。
    有人能够帮助他，暗地里默默的支持，或者在明面上以友情的宣誓。可是，却没办法完成自己的梦想。
    放弃、掠夺、屠杀。
    有人会阻止他，光明正大的阻止，或者以帮助他达成目的为目的暗暗的阻止。然而，最终迎来的仍旧是毁灭。
    “魔神”索亚特。
    曾经为了梦想而努力的巫使。他的梦想是守护整个世界，明明身为巫使，却遵守着骑士的准则。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击退怀着恶意的人。
    但是，一个人的力量太过于渺小了，一个人的眼界也很渺小。
    直到被“真理”所选中。
    涅利有一种恐慌，他想要尽可能的了解那个“巫使”。
    “星光”凝聚到了一起，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巫师。
    或者说是“巫使”。
    “索亚特”流着泪：
    “我这是……为了什么啊。守护的世界如此肮脏和污秽，帮助的人却时刻在犯下罪恶。我为什么要守护这种世界，帮助那种犯罪者……”
    涅利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人，他知道，虽然对方以“索亚特”的人格说出这些话，但其实这个巫使并不是真正的“索亚特”。
    真正的“索亚特”早就已经死了，被他的挚友亲手葬送。而现在的“索亚特”，仅仅是在葬礼之都的“虚无具现化”的驱使下，用涅利的意识而模拟出的第二人格。
    换句话说，他只是得到了部分索亚特记忆的“第二个涅利”而已。
    “就算再怎么抱有美好的愿望……人类仍然那么丑陋的活着，不择手段的、肮脏的、污秽的、悲哀的活着……只有一个办法，才能够拯救所有的人，也能拯救我自己……只有一个办法，为此，我必须要舍弃一切可笑的梦想。”
    他能感觉到这种强烈的愿望。
    “……索亚特，你究竟是怎样的人啊。”
    涅利看着面前的巫使，不由得感叹着说。
    他没有接收这些记忆，不只是单纯的“不想”，同样也是“不能”。他对葬礼之都没有一丝了解，在刻印出现的那一刻，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然而，让意识变得清晰的某种存在，却让他的“情感”都被降到了最低的程度。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对任何不可思议的事物产生更多的惊讶。
    可是，必须要弄清楚一切。为了自己，同样是为了自己的梦想。
    “……我问你，你能够解释这个世界吗？”
    他如此询问“索亚特”。
    对方也用同样的目光，同样的语句，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么，你能够解释我的疑惑吗？”
    “你的疑惑？”
    “我知道……我并没有完整的人格和生命，但你也可以将我认为是‘索亚特’。我‘索亚特’，带着最后的一份悲哀，在千年后的世界复活了。”
    索亚特自嘲的微笑着，他的眼中不断的流出难以理解的泪。
    让涅利，也产生了一种很难以理解的哀伤。
    “对不起。”
    他这样说着：
    “因为我的无力，所以让你‘再次’遭受到了这种痛苦。”
    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即便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错，还是想要以这种话来减轻自己所承担的负罪感。
    然而，对方却完全没有追究的念头：
    “不必在意……就算你能够容纳下‘我’的记忆，真理之门还是会创造一个其他的考验者呢。这种结果，说不定还是最好的呢。”
    索亚特停止了自嘲：
    “其实早在千年以前，我就已经得到救赎了。可是，有件事却一直都觉得不甘心。在那时，为了拯救一个人，做了一件背弃骑士守则的事情，因此而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可是，还没等开始拯救她，我就输给了自己的挚友……我不知道约夏为什么要阻止我…反正也已经犯下了那种罪过，如果能够结束那种惨事，说不定还能得到安慰呢……也许是因为记忆残缺的原因，所以现在的我不能理解。”
    涅利静静的听完了巫使的话。
    ——为了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某一个瞬间，四周是如此的寂静：
    “抱歉，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你的好友做出了和你一样的事情，你又会怎么选择呢？”
    “我会怎么选择……？”
    索亚特沉吟着，然后他叹了口气：
    “说不定我也会那样做……”
    他抬了抬眼，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而作为时间流逝的承受者的涅利，却没有任何心急的意思。
    不久后，他摇了摇头：
    “算了……我会将从记忆中获得的对‘葬礼之都’理解交给你，其他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不过，你可以最后答应我两件事吗？”
    “请说。”
    “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还有，帮我救赎夏莉叶……这是我唯一遗憾的事了。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做得到的。”
    “我的梦想？”
    涅利停顿了一下，接着对巫使说道：
    “我答应，会尽量帮你拯救夏莉叶的。”
    “不是‘拯救’，是‘救赎’哦。”
    索亚特注视着他，再次意义不明的叹了口气：
    “没有梦想吗……？你不会有理想，也不会有妄想。但是应该迟早会有梦想的……那么，请走。”
    疑问无法提出，因为空间发生了剧烈的震荡。“星光”将两个人所在的位置，化成了一片漩涡。漩涡扩大，继续扩大，直到让虚无破碎。
    混沌没有任何意义。
    巫使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也已经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他望着即将消失的混沌，最后划出了一丝微笑：
    “真想再见你一眼呢……塞纳斯特。”
    混沌就此消失。
    没有光和暗的第三世界，真实只有黑暗。黑暗就是黑暗，即使在真理之门的笼罩下，也仍旧是一片黑暗。所以，想要离弃黑暗，就必须要毁掉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