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六如汗毛倒竖,看那张脸往里张望了半天,这才僵硬地转头慢慢降下去。
他大着胆子,揭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只见楼下房东扛着一个拖把,一颠一颠地走,拖把上还插着一个美容美发专用假人头。
郑六如很是无语。想起以前房东说过房子死过人的话,以前觉得这老大爷真实诚,这事都说,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现在看到那拖把人头,才觉得房东可能只是单纯为以后吓人做铺垫而已。
郑六如慢慢起身,去开电视,还特意拿了块布铺开,遮住电视的光。
他要开始创作段子了。
除了在书店打工偷闲看书的时间,他创作段子主要都是窝在家里。
原本去咖啡店也行,但是太贵,而且点一杯热拿铁,然后续杯,坐一下午,除了思考段子外,还要顾忌店员的眼色,真的是比较辛苦。
当然去公园也行。
公园空气好,环境好,最重要的是免费。
可他有股莫名其妙的自尊。觉得在免费的地方创作,有点掉价。
当然,最主要是低头思考的时间太长,被小朋友的球砸,被小狗狂吠,被大妈说小伙子你不上班,天天坐这里干什么?年轻人要奋斗啊。
所以,最后还是回家创作。
把门一关,只要房东不敲门,就是一个完美可控的空间。
至于租房时常会碰到的隔音问题,他没遇到过。
可能是房子死过人的传闻,他住这里两年多了,隔壁的房子一直空着。
偶尔会听到弹珠的声音,但是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
他很满意。
开电视只是偶尔瞄几眼,最主要还是借电视的光想段子。
他拿出纸笔,静下心来,开始思考。
找观众去发掘灵感之前,他想先有个段子的核心。
否则跟不熟的观众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没话说,没事聊,就算蹦出了灵感,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探索,那是纯粹的浪费时间。
灵感归灵感,灵光乍现的契机也需要建立在扎实的工作上。
电视的光一闪一闪,郑六如慢慢进入了工作状态。
他罗列下创作主题的关键词,大部分是乱写的,只求一个高度群聚时,念头杂乱时,乱锅炒出的灵感。
——绑架、人头、敲门、半夜、电视的光、背叛……
郑六如讨厌和大家一样。
这种讨厌好像是与生俱来的。
不是那种刻意要跟大家不一样的性子,比如朗读课文时,故意读快一点,或者大声一点。相反,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一个乖宝宝,大家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想引人注意,也没必要跟别人不一样。
可是当落实到思考这个层次,他就变得特别顽固。
“如果大家都这么想了,那我这么想有什么意义?”
他总是避开常见的套路,想做出一些独特的东西。
也许是木讷的性格,让他循规蹈矩,按着既定的路线前进。
别人上学,他也上学,别人高考,他也高考,别人上大学,他也上大学,别人工作,他也工作。
只是时间久了,那些循规蹈矩,那些既定路线,反而激发出一种独特的东西。
他突然想试试看跟别人不一样的生活。
于是他辞了工作,来到这个城市当一个脱口秀演员。
从创作第一个段子开始,他心中就有一个喜剧创作宏大的框架。
他认为喜剧的结构和内在元素是有无限可能的。
放到段子创作上也是如此。
小说的技法,电影的镜头,音乐的编排,这些东西都是相通的。
段子应该变得更加有趣。
无论是从内容上,还是结构空间上。
所以,他常会把悬疑、奇幻、恐怖、还有日常小事结合起来,勾兑出自己喜欢的故事,然后删头删尾,凝练精华放台上表演。
这次的几个关键词也是一样。
可能受之前窗外人头的影响,郑六如一头扎进恐怖这条线无可自拔。
人头、塔下送人头、教室里埋头自习的人头、人头马、马头人、妈偷人?
不行不行,要上电视呢!
路线走偏,郑六如扇了自己一巴掌,啪的一声响,他静了下,怕自己声音太大,又惹来房东,等了好一会儿,外面没有动静,才放下心,继续思考。
人头马、出人头地、出人头地……
啪!
又是一声巴掌响。
出人头地、地大物博、博采众长……
靠!不是叫你成语接龙。
啪!
郑六如看自己的手,他没扇自己巴掌。
事实上,之前也没扇。
所以——
那两声巴掌响是怎么回事?
幻听吗?
刚才扇自己那巴掌也不是特别重啊。
郑六如缓了一会儿,正要继续接龙,不,是构思,他就听到一个女人的笑声,跟着电视闪了下,有那么一两秒的黑暗。
郑六如的眼前跳出各种怪影,他本能地缩成一团,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表示敬意慌张一下,毕竟住进这个死人房,第一次碰上这种事。
然后他发现自己不用表示敬意了。
因为声音是从墙里发出来的,隔壁有人。
果然笑声停了,传来一个女人的说话声:“在我们开始之前,要定一个安全词,安全词的意思是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你喊出那个词,你就安全了,知道吗?”
看来空了两年的隔壁房间终于租出去了。
郑六如的紧张退去,灵感突然爆发,隔壁的笑声?
以误会梗为核心,做一个段子怎么样?
舞台中央就用一个挡板隔着,需要两个人在各自房间内做事,互相误会。
呃,范管已经退出组合了。为什么还要写两个人的段子?
不过没关系,自己一人分饰两角也行。
灵感一来,起了个头,接下来的内容就好写了。
郑六如埋头写字,状态越来越好,只是隔壁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咻——嘭!咻——嘭!
他扭头看,玩啥呢?抽个没完没了的?
灵感来自隔壁,噪音也是隔壁。
他又爱又恨。
安静了会儿,他提起笔,隔壁女人的声音又响起来:“道具费500块,先付了。”
一个男人说:“定金不是给了嘛!”
“定金是定金,道具费是道具费。”
男人嘟哝着抱怨了一串。
郑六如对单纯的噪声还有忍耐力,可是说话声他就忍不了,出于职业习惯,平日里养成累积素材的毛病,只要别人一说话,就要听个明白。
他好不容易等男人抱怨完,再提笔。
女人又说:“对了,安全词的取名费500也交了吧。”
“啊啊啊!”男人叫起来。
“啊啊啊!”郑六如也叫起来。
他受不了了,顾不得会被房东发现自己在家,开了门冲出去,正打算敲隔壁的门,叫他们一男一女安静点,结果隔壁的门开了,一个男人身上缠着皮带,嗯,只有皮带跑出来,然后转身指着里面大骂。
“说好了先交500保证金,完事后再交500。第一次新客又交信约金500,然后还跟我要健康证,我没有,又要交身体健康保证金500,现在连道具都要我出钱!一个破跳绳当作鞭子就要500!500!500!你就不会定其他价啊!我以后再也不信你们这群假女王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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