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个清楚,乌涂尔却是懵了。他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无德无能,怎么就能让殿下出手相助?”
李庄一边领着他往东府去,一边说道:“殿下的意思,我们做奴婢的自然不敢揣测。但想来,殿下必有他的道理。”
想来东府的规矩比皇宫都要多,李庄果然同乌涂尔说了不少,说着说着就到了东府前。东府又名东宫,太子又身份贵重,不像其余王爷们在皇宫外面开府,这东府自然也在皇宫之中。
乌涂尔原以为太子殿下大权在握,定当是住在金碧辉煌的大宫殿中,没想到到了东府门前才发现,这里没有那么多奢靡的东西,反倒多了几分书卷气。
“殿下的老师是当世大儒,殿下自己也是读书人,自不奢靡浪费。”仿佛看出乌涂尔的疑问,李庄细细解释了:“你如今成了太子门生,其余琐事便不要多想,好生学习才是重要的。”
乌涂尔道:“我一定会报答殿下。”
“有这份心就是好的。”李庄觉得这位越国三王子虽然有些畏缩,却是个记恩情的孩子,当下对他的好感多了不少:“今日已晚,殿下还要处理政务,也没嘱咐该怎么安排你。你便先休息下,等殿下吩咐就好。”
说着,李庄引他从东府侧门而入。乌涂尔打量了四周,果然很是朴素,周遭站着的侍从侍女们全都规规矩矩,看起来端庄极了。忽然乌涂尔心中升起了一个想法,太子殿下不用高压手段就能让下人们这样规矩,想必是自身洁身自好、端庄高洁,才让周围的人生出了敬畏他的心。
想着想着,太子的形象在乌涂尔心里由高大了不少。
等到了休息的卧房中,眼见着李庄留了侍从要走,乌涂尔纠结了一下,叫住了他:“李少监,我——我不适应有人侍奉我,能否让这些哥哥姐姐休息?”
哪里有人称呼过侍从侍女为“哥哥姐姐”?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没忍住轻声笑了。李庄看乌涂尔一脸懵懂,不像是专程说了好听话,也跟着笑了:“罢了,你不习惯便算了。我让他们撤下去。”
听了这话,乌涂尔微微松了口气。他从来没被人这般对待过,简直如同座上之宾。他有些戚戚然,却又觉得身处在这里是难得的放松。太子殿下出手相助,或许真的有什么目的,但他一个身无长物的人,是越国人人避之不及的妖孽,太子殿下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他即便带着不小的戒心,却也在这里施展不出。他这样的人和身份,对比太子殿下就是云泥之别,太子殿下真要找他麻烦,还用得着这样费劲吗?
乌涂尔当时在大殿上同意成为太子门生,也有些是被惊喜冲昏了头。等到了现在入了东府,一面觉得感恩,一面又觉得自己实在卑贱,哪里配得上太子门生的名号?
他没忍住咬了咬唇,低了头,嗫嚅道:“不知……”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低,李庄身负功夫都没能听清:“三王子说什么?”
乌涂尔一怔,耳廓顿时红了:“……不知李少监能否告知我书籍在哪儿,我这就去找来看——我不想给殿下丢人……”
李庄知道这个孩子在王兄手底下过得不顺心,也知道他性格怯懦,但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简直不像是个属国的王子,说是别人家的小仆都是有可能的。
这其中应当有隐情。
李庄将心思收了,只是点了点头:“三王子不必拘谨,您等着,我叫人给您送书来。”
折腾了一通,乌涂尔看着李庄走远,这才把提着的一口气咽回了肚子里。他站在收拾好的卧房里颇为局促,四下一看才发现,这里面的陈设虽然不是奢靡华贵,但也很有一番心思。
书桌上点着的是长明灯,用油都是无色无味的。桌上头笔墨纸砚样样俱全,光是看着都觉得是不可多得的好物。还有那床铺,不知垫了多少层软垫,又厚实又暖和。屋子里没有炭盆,却温暖如春,想是用了地龙。
乌涂尔左看右看,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是自己可以享受的。等内人把书拿来后,乌涂尔也不敢轻易动书桌上的纸笔。他捧着手里那来之不易的启蒙书本,简直像是捧着黄金,翻开书页的手都是颤抖的。
书页上有些字乌涂尔认得,有的乌涂尔不认得,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将自己的外罩脱了下来,小心翼翼包在书籍外封上,带着它出了卧房的门。
然后他在深秋近冬的夜里,安静的趴在地上,借着屋子里溢出来的微光,将书页摊开,伸手在石板地上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
第6章
乌涂尔写得废寝忘食,俨然不知过去了一夜,此刻正是晨光熹微。李庄早起过来看他,却发现是这幅光景,当时就惊在了当场。
李庄这么些年也见过不少为了讨好太子假意用心的人,可看着趴在地上的乌涂尔,他只觉得这孩子就是个傻子。他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了乌涂尔的手。这手凉的就像是冰疙瘩,定然已经在外头待了很久了。
乌涂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下被人握住手,当下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是木禾又来找麻烦:“王兄,我……”可他立刻看到了李庄,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乌涂尔赶忙从地上站起来,对着李庄道:“李少监。”
他外袍放在地上,起身的时候都带着寒意。李庄忍不住问道:“你在这里待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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