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琪回头望向到道痴,嘟囔道:“二郎,虎头上午、下午都不与咱们一处。”
道痴小声道:“他虽心里明白,可让他听子乎者也这些也太为难了他,还不若与陆二弟一道描红写大字要来的好。”
就算道痴教过他《百家姓》与《千字文》这些,虎头也只是认个七七八八,再教怎么也不肯学了,那手狗爬字也实在不能入眼。
现在进了王府,有人与他作伴,慢慢将字识全了也是好事。
王琪想想也是,虎头表现的再乖巧,到底有异于常人的地方,要是世子真将他安排与众伴读一起读书,对虎头来说,不过是坐着混时间,还不如老实去启蒙要来的好。
他们这边说话,陈赤忠几个都在远处看着,虽没有听他们说什么,可见虎头出了府学,没进大成殿,不由各有思量。
这会儿功夫,世子带了陆炳姗姗而至。
众伴读日后每日安排,世子这里也有了定夺,上午众人依旧随着世子在大成殿学习经史;下午世子会去启运殿处理府务,王琪与陈赤忠入仪卫司、刘从云、吕文召入长吏司、道痴与陆炳去校场。
王琪闻言,不由带了欢喜,心里总算踏实下来。他虽自己吃不得什么苦,可是因性子开朗的缘故,在敬佩读书人的同时,也乐意与武人打交道。
刘从云不动声色,吕文召隐隐露出庆幸模样。王琪与他们虽同为世子伴读,可当王琪以子婿礼为王爷主持祭礼时,众人身份就有了高低。要是王琪入长吏司,那就会稳稳压他们二人一头。
连吕文召这个书呆子都能想到这个,陈赤忠哪里想不到,笑容很是勉强,心里不由咒骂王琪这个死胖子,不是还有府卫司么?为何要与他在一处?
陆炳看见道痴,满脸放光,可还来不及说话,先生已经到了。
今日双日,上午是史课,正好讲到《史记·李斯列传》。
道痴听得津津有味,他看过《史记》,除了部分篇章,多半是粗读。李斯身为辅佐秦始皇统一六国的名臣,且居三公之职,中国封建王朝的许多行制,都是李斯定的。
这样的一个人,最初的人生理想,不过是做只“仓鼠”,而不是“过老鼠”。在他看来,过街老鼠吃着垃圾粪便,还要畏惧路过的人狗;仓库里的老鼠,吃着香甜的粮食,没有人狗之祸。
若是秦始皇不是暴亡,秦朝皇位顺利传递,那李斯在史书上说不得就是周召美名。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得秦始皇器重的心腹重臣,三子皆尚主,几个女儿全部嫁入皇族,本该对皇家最忠心之人,却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同赵高同流合污,矫诏杀死大秦继承人,扶持起胡亥,最后不仅使得大秦帝国两世而斩,自身也落得腰斩而亡的下场。
以李斯执掌的权柄,即便赵高谋逆,只要他有力挽狂澜的决心,总有一争的余地。只是他私心过重,怕扶苏继位,宰相之职旁落,才与赵高同谋,用心之恶,并不亚于赵高。
李厮列传,篇幅并不长,可是大家都各有所思。
世子想的是,到底什么是君臣之道。真要是说起来,这天下岂不是没忠臣?那些打着忠诚旗号的大臣,实际上也多半是为了他们自身的权势与利益。真到了舍生取义之时,又有几个还能记得“忠”字。
又想着,阉人之祸,竟是从这个时候就有了。一个地位低下的阉人,给他个机会,也有改天换地之能。自古以来,重用阉人取祸的皇帝何其多。
汉唐中晚期,宦官之权大,可以直接废立君王。就说大明朝,士大夫瞧不起阉人,可权阉可曾少了?“土木堡之变”,英宗皇帝被俘,大明几乎亡国,祸因就是大太监王振。
原想着这些人身体畸零,富贵都依附在主人身上,当可信可用。现下想想,他们没有廉耻之心,又哪里晓得忠义之道,还不如士大夫顾忌名声。
道痴则是佩服李斯,大半生算是辉煌。即便不是国君,可是影响力丝毫不比秦始皇弱。唯一犯的错,就是晚年脑子二了。
人皆有私心,对于一个爬了半辈子,从地方小吏到统一天下的大秦帝国的丞相,李斯舍不得手中权柄也说得过去。
与赵高合谋、矫诏杀扶苏、扶持白痴胡亥,这些仔细说起来,算不得什么。历朝历代皇权之争,有几个光彩的?
他最大的错误就是,再想要保住权柄的时候,放弃了权柄,最后才死于赵高的谗言之下。
一个实权丞相,真要强硬起来,还对付不了一个内侍?不过是碍于颜面,想要名声,不愿撕下那层遮羞布。
有的时候,要面子可是会死人的。
同样是扶持胡亥,权柄掌握在李斯手中,与掌握在赵高手中能一样么?
赵高不过一阉人,手握权柄,不过是横征暴敛,为己谋利,祸国殃民;李斯学的是治国之道,又辅佐秦始皇三十多年。
他若是手握权柄,修生养息,还不知中国历史会如何走向。
本是有能力左右历史之人,却被历史碾成齑粉。做权臣难,想要做个善终的权臣更难。
王琪则是不以为然,这个李斯算是个有志向的,并且通过努力完成了自己的志向。只是这老头子,七十岁了,不思主动致仕,反而只因担心退休,就参与谋逆,可见多精明的人,到老了都要犯糊涂。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好,该退一步的时候就要退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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