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忠足够小心,但一些细微的动静瞒过了哨兵,却惊动了大鹅。
大鹅嘈杂的叫喊声让值夜的哨兵第一时间赶紧示警,连睡觉都不曾卸甲的斛律光立即冲出帅帐,组织军队,而杨忠见此,只得领了千骑打马而还。
夜袭讲究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突入营中烧杀,使敌不能组织起有效抵御力量,迫使他们在慌乱中相互践踏死伤。
但如今营中守军被大鹅惊醒,有了戒备,再领着一千骑兵冲杀过去,那不叫劫营,那叫送死。
翌日,斛律光即开始了北齐攻城的传统作业:垒土山,挖地道。
独孤信当然知道江陵之战的案例,高澄就是靠着明垒土山,实挖地道,将城墙地基挖空,再以大火焚回支撑的木柱,使得城墙塌陷。
于是独孤信又派人沿城挖堑,截击地道,并分派将士守卫堑壕,一旦齐兵挖来堑壕处,则立即擒杀。
如此一来,北齐将士这挖地道的本事算是废了,但城外土山却是个难题。
南郑周边有的是山,不缺泥土,一旦齐军土山垒成,不管是居高临下不分日夜的调派弓手在山上朝城里射箭,还是在土山上架设投石机,都有够难受的。
于是齐军白天堆垒土山,西魏军队便趁夜出城破坏,但斛律光早有准备,亲自带队埋伏,一连蹲了三天,总算等到西魏军队来袭,斩首千余,也不枉费这些时日昼伏夜出。
独孤信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找来杨忠商议,准备挖掘地道至土山旁,趁白天齐军疏忽之际杀出。
杨忠却表示齐军营中多养大鹅,只怕挖掘地道的动静瞒不过那些牲畜。
这让独孤信气愤不已,这群齐人,打仗就打仗,攻城就攻城,又是垒土山、又是挖地道,如今还圈养大鹅随军,就不能痛痛快快的蚁附攻城么。
斛律光还真没想过拿人命去填,此前他拔除兴魏郡戍堡时,手段太过凌厉,高澄担心他又犯了急躁的毛病,特意派使者西行,告知斛律光:
‘无需急切,可徐徐图之。’
既然小高王都不催促,他斛律光也更不着急,一心在南郑城外搞土木工程,他打算在南征城外四面都垒起土山,再作栅栏相连,把独孤信困死在南郑城里。
为此,斛律光在东三郡即上庸、新城、兴魏三郡广征民夫十万,召他们西行与荆州民夫一起扛土包。
经济账那该是崔季舒操心的,斛律光作为将领,所要考量的是以最小的伤亡,拿下南郑城。
据说崔季舒得知斛律光的行为,在洛阳城里跳脚怒骂。
就因为那该死的免疫钱的存在,征召民夫可是要给他们发月钱的,这还不包括这些人的吃喝用度。
崔季舒把账告到了高澄面前,他当然也不指望小高王真能为自己做主,毕竟斛律光的作战计划已经被高澄所认可,真要强攻南郑,没有四五万的伤亡很难拿得下来,到时候光是抚恤都是天价。
只求天子能晓得自己这位户部尚书的难处,战后也能看在他辛苦调度的份上,给自己分润些功劳,这文官升爵,着实困难。
哪像他们武将,不过是打一场胜仗而已,据说斛律光一旦拿下汉中,高澄就准备为他封郡王,着实让崔季舒羡慕不已。
高澄也知道崔季舒的小心思,他安慰道:
“汉初三杰,张良运筹帷幄,韩信战必胜,攻必克,但首功之人却是镇国抚民,给饷馈,不绝粮道的萧何,崔仆射当以此自勉。”
被小高王画了一个大饼,崔季舒感觉自己又行了,西征不过是多了十万人的支出,在他北齐萧何崔季舒面前算得了什么事,到时候找个时间跟宋游道暗示一下,多抄几个贪官的家便是。
这些年宋游道少有大动作,着实养了不少年猪。
高澄掌权这些年来,惩治贪官污吏,从来都是运动式治理,他也没指望过真能断绝贪腐。
总不能把陈元康、段韶、崔季舒这些人都给治罪了吧。
且不说这么多年的情谊,能否下得去手,这些人也都有自己的理由。
如陈元康,高澄提醒他少收旁人贿赂,陈元康却与他解释,自己作为天子近臣,收受贿赂也是在替高澄安臣子的心。
假如他连送上门的钱都不收,送礼之人则会惊恐不安,以为自己被天子厌恶,连陈元康都不敢沾染自己,文官也就罢了,若是武将,指不定得出什么乱子。
段韶更是直接了当,他回洛阳的时候,面对高澄的告诫,振振有词,说自己之所以贪财好色,那都是为了自污,免得天子起疑心。
出宫的第二天,又纳了一房美妾,兴冲冲再次求见,向高澄讨要礼钱,这次连杯水酒都没给小高王喝上。
崔季舒告退以后,立即去寻宋游道,别看宋游道外表装得刚正不阿,逮着贪官污吏,便是从严从重处罚,动辄抄没家财。
但小崔这么一个大贪官在他眼前晃荡,也没见宋游道上表弹劾,将他捉去审问。
哪些人可以打,哪些人碰不得,宋游道心里门清,这也是高澄为什么让他掌管左丞衙门,而不是清廉如水,嫉恶如仇的杜弼与陆操。
崔季舒与宋游道的这番交谈,为北齐朝堂又一次严打贪腐拉开序幕。
对于这二人掀起的风暴,高澄并未上心,有陆操主理都察院,复核案件,总不至于出现冤假错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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