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温舍人一别经年,不想却再江南重逢。”
尔朱仲远扬声笑道。
温子昇曾任孝庄帝舍人,尔朱仲远才有了舍人的称呼。
尔朱仲远早没了昔日意气,不到四旬年纪,却已然两鬓斑白,纵使精心装扮,也遮不住垂垂老态。
“子昇也不曾想到还能与尔朱公相见。”
温子昇感慨道。
尔朱仲远的神色很热情,详细询问族人的境况。
温子昇一一作答。
得知族人以及尔朱荣、尔朱兆的家眷都被高欢妥善安置,没有为难,尔朱仲远唏嘘不已。
当日斛斯椿反叛,捕杀他两位兄长尔朱世隆、尔朱彦伯,而领军西归的尔朱度律、尔朱天光同样死于斛斯椿之手,城中家眷几为此人屠尽。
听说这一消息后,他只带着家眷,一路南逃,投奔萧梁。
后来听闻弟弟尔朱弼带着部众南行途中,被部将所杀,也不由得一阵后怕。
唏嘘过后,尔朱仲远对温子昇长叹道:
“仲远所恨者,唯斛斯椿、贺拔胜二人,世子斩杀斛斯椿,为仲远兄弟复仇,驱逐贺拔胜,更是让我出了一口恶气,烦请温舍人代为向世子表示谢意。”
当初韩陵之战,就是尔朱仲远部将贺拔胜反叛,才使得尔朱氏联军在难以击穿高欢车阵的情况下,阵脚大乱,最终导致联军溃散。
尔朱仲远对贺拔胜的恨意可想而知,至于斛斯椿则更不用提,是他毁灭了尔朱氏重整旗鼓的机会。
至于究竟恨不恨高欢,谁也不清楚,想来是恨的,今日这番示好只不过是担心北方使团与南梁议和,趁机索要自己北返。
“子昇定会为尔朱公转达。”
温子昇应道。
眼见迎接的南梁官员神色越发不耐,尔朱仲远不敢再耽误温子昇的时间,匆匆告辞,回了洛阳馆中自己居住的院子。
“南奔之人都是住在洛阳馆吗?”
温子昇见状问向随行官员。
官员知道他的意思,笑道:
“陛下了解尔朱仲远与贺拔胜之间的恩怨,并没有将两人同时安置在洛阳馆。”
温子昇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使团在洛阳馆安置下来后,温子昇沐浴更衣,随南梁官员入台城觐见。
作为北魏孝庄帝的舍人,温子昇多次出入宫城,这也让他能够直观地比较南北宫城的区别。
两者同样雄伟庄严,不同的是,兴建于孝文帝太和年间的洛阳宫城,并没有建康台城的历史厚重感。
自东晋建国以来,这里有过王与马共天下,也有谢安石选将破秦;刘裕北伐气吞万里,刘义隆也曾仓惶北顾。
历经后晋、刘宋、萧齐、萧梁四朝,两百二十年风吹雨打,期间多少英雄人物。
尽管对南梁天子崇佛多有耳闻,但真正见到萧衍时,温子昇还是诧异于他的模样、装扮。
一袭僧袍披身,头戴白冠,似乎有些不伦不类,看面貌又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
待温子昇行礼通名后,萧衍笑道:
“朕身处江南,却也常闻先生诗文,常感叹不能与先生相见,不曾想先生却任为北使得以南行。”
温子昇自然是一番自谦之词。
萧衍与他言语了几句后,果然如高澄预料,问起了北方人物,尤其是高欢、高澄父子。
温子昇依照高澄交代,对高欢大肆夸赞,对于高澄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直到见萧衍再三追问,才言语间带了几分不屑道:
“自然也是不凡的。”
便不再多言。
这样的神态自然引起了萧衍的注意,在夜里迎接魏使的宴席中,特意安排心腹频频向温子昇祝酒,待其有了醉意,再来套话。
温子昇也如高澄交代的一般,趁着醉意低声与人诋毁高澄,言说他本人并没有多少才能,只是有慕容绍宗等人代他统军,又有杨愔、崔暹等人为他处理政务,这才有了如今的名声。
就连高澄在洛阳的改革,也能推到其余三位侍中李元忠、司马子如、高隆之头上,尤其是李元忠、司马子如这两位尚书省左右仆射,在温子昇口中才是洛阳朝政的主事之人,高澄只是挂职尚书令而已。
这样的回答虽然荒唐,可对照高澄从未进学读书的消息,也让萧衍信了几分。
暗自感慨高氏多好臣,竟能辅佐一介孺子做下如此多的大事,虽然认为高澄无甚才能,却也将慕容绍宗等人的名字记在心上。
高澄贤明的谎言被戳破,反应最大的却是小高王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萧纶。
没有人知道他因高澄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在萧衍面前吃了多少挂落。
如今知道那人不过是徒有虚名之辈,自然不愿放过,命王府中人在建康大肆宣扬。
梁人轻视高澄,萧纶这位好兄弟出力甚多。
温子昇一连数日都在参与宴会,同江东文士切磋文学,至于具体和谈则交由随行的副使,鸿胪寺官员主持。
专业的事情就应该交给专业人员处理,温子昇很清楚自己在使团中的定位。
东魏与南梁的和谈并没有多少波折,南梁虽然放还贺拔胜、独孤信等人往关西给东魏添堵,但不代表他们自己就要下场与高欢过招。
萧衍多年参佛不止自己没了雄心,麾下也早就是文恬武嬉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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