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来了点精神:“再来一局。”
左俭:“下棋颇有点耗神,曹使君这几天……还是多休息为好。每次沐浴之后,记得擦头发,头发不干透,不能出门吹风……”他一连说了七八种不能做的事,语调平静,毫无起伏,听起来很是无情。
曹操第一次领略到被左方士支配的恐惧,用眼神向郭嘉求助。
郭嘉视而不见,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空竹(相当于古代版溜溜球),塞到曹操手中,用哄小孩的语气说:“这个送你,无聊的时候抖一抖,很好玩的。”
话刚说完,他就被左俭以“不要打扰曹使君养病”为由,拉着一同告辞。
屋外雪颇大,无边无际,恍如飘絮。郭嘉和左俭步行到前庭,头顶和双肩上已经白了一小片。
一上马车,左俭就拽住郭嘉,替他掸雪。行至郭府门前,解下身上的鹤氅,将郭嘉的头脸罩住,这才让他下车。
郭嘉正要跨进门槛,满地积雪咯吱作响,又一辆马车停在门前,这辆车上的箱笼堆得比人还高。
车帘掀起,原来是郭禧府上的管事福伯,一把年纪,冒着早春的风雪行路,奉命来给郭嘉送些家乡的土产。
郭嘉:“福伯您先别下车。”
他让家仆将门槛卸掉,直接把马车赶进府。
福伯连着送了几家的节礼,郭嘉这儿是最体恤他这把老骨头的。他心中一暖,说:“老爷天天念叨十六郎,让我来看看您是胖了,还是瘦了。”
郭嘉将人让进屋里,斟上热茶:“福伯就说我休沐,天天吃喝,胖了一圈。”
福伯脸色一肃:“怎么能欺瞒长辈?分明还是那么瘦。”
“伯父可安好?”
“老爷好着呢,就是颍川一直乱着,他每每想起,心里就不舒服,说将来埋骨,难道还要埋在异乡当一个孤魂野鬼?”
郭嘉呸了一声:“这种话能乱说吗?不出意外,明年这时候,我就接他回阳翟,一起看花灯。”顺便让文若见一见家长。
这场雪,来时纤尘不染,去时寂静无声。
郭嘉和荀彧在堂屋,并排趴在坐榻上,一起拆箱笼。长辈所赐的节礼,第一箱尽是一些笔墨纸砚、竹简、扇坠、香囊。第二口箱笼一打开,辛香扑鼻,却是切成长条的牛肉干,整整齐齐地装了十盒,家乡流行的口味都有。
第三箱是锦缎。第四箱里边的东西颇有趣,是各种杂物,厌胜钱(相当于压岁钱),行酒令用的竹签子,能开阖的大贝壳……还有一个上了彩漆的木头偃甲人,大约有一尺高,穿着学子青衣,手持折扇,腰佩长剑。眉清目秀,五官很有几分像郭嘉,只不过是个可爱的小圆脸。
荀彧拿着偃甲人,爱不释手。
郭嘉:“想要?”
荀彧捏一捏偃甲人的圆脸:“恩。”
郭嘉扑过去,一把抢过偃甲人:“这个不能白送,除非拿你的画来换。”
荀彧垂眸,纤长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某人光顾着抢东西,完全没意识到,这动作很像投怀送抱。荀彧想替他拢一下耳边的散发,一抬手,却被误会是要去抢偃甲人。
郭嘉趴着,将东西护在怀中。
荀彧扶着他的腰:“起来,别扎到。”偃甲人的佩剑是青铜的,雕饰精细,除了大小,都和真的青铜剑一模一样。
左慈正要给他新编的房中术、《素女天姥一十八式》配上彩图,在一旁瞥见这两位的姿势,先是一阵目瞪口呆,随即灵感爆发,回屋一阵勾画。
果然,配上荀彧的优雅身形、鬓角和发际线,天姥的相貌和气质一下子上升了好几个台阶。给素女换上郭嘉的下颌、细腰,也更娇媚动人。关键是姿势也很香艳。
这种只在纨绔子弟之间流行的低俗艳图,自然也不讲究意境,就要一个生动逼真。虽然正统画师不屑于画这种不入流的东西,但只要画得够美够香艳,愿意一掷千金的人多了去。
荀府,腊梅傲雪怒放,疏影横斜。郭嘉折下几支梅花,插在如意瓶中,摆在荀彧的书房里。
有一整面架子,用布幔遮住,上边都是大大小小的木匣子。荀彧从匣中取出几幅名人书画,展开来让郭嘉随便挑。若不够,正厅墙上挂着的字画也可以取走。
郭嘉虽然勉强练出一手能看的字,但他缺乏绘画艺术修养,狗看星星一般,粗略地扫了几眼,立即发现有几幅画装裱得不太一样。
他眼疾手快,在荀彧反应过来之前,将画抽出一幅,徐徐展开。
第71章
一群大大小小、风格各异的美人聚会是什么样?可以参考荀彧的全家福。
说真的,荀家没有不好看的人。
是时万里晴空,澄澈明净,没有一丝云雾。荀绲、荀靖等荀氏八龙之中的五位,依长幼次序坐在堂前宴饮,相似的高冠博带,却穿出完全不同的风格,或庄重大方、或旷达萧疏、或清新自然……可谓是各领风骚。
荀爽舞剑,衣袂翻飞,轩轩如朝霞飘举,朗朗如明月入怀。
座中还有几位女眷,或雍容、或妩媚、或清丽,春兰秋菊,各有千秋。
廊下另有一席,是清一色的男子,年纪较长的荀悦和荀衍在对奕,荀谌挤在一旁观棋。
七八岁的小荀彧垂手站在不远处,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他没有和一众兄弟、侄子一起玩耍,而是独自看他的六叔荀爽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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