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袭月在岩壁上轻点,搂着我的腰身形一跃而起,若羽毛般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我回眸瞥了一眼身后云雾腾腾的悬崖,心头暗自发怵。若当初真直接掉了下去,我会在崖底被摔成肉泥吧?
楼袭月在我腰上用力一捏,我吓一跳,连忙转眸看向他。“以后还敢擅做决定吗?”他语气不善地问。我使劲摇头,说:“不敢了,师父,我再也不敢了。”楼袭月看了我许久,勾唇邪气的一笑,笑得我后背发寒。而后他拉过我,在我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柔声道:“笨小絮,怎么再好的武功落在你手里,都变成三脚猫的功夫了。”我愣怔住没听懂。楼袭月说完,抬手摸摸我的脸,拉着我走开了。
瞧着不远处越走越近的朱红大门,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问楼袭月道:“师父,我们为什么还来陆家……”楼袭月浅笑道:“小絮进去看过就知道了。”随后,我懵懵懂懂的被他带进了陆家堡。
双脚尚未站稳,一道嘶哑的吼声突然从天而降:“楼魔头,快放了灵儿!”
我顺着声音看去,登时惊讶。只见陆展鹏被高高吊在一根柱子上,暴晒当空,长发凌乱披散着,仪容狼狈不堪。他赤红着双瞳死盯住楼袭月,干裂嘴唇q动着,不停地嘶喊:“你已经找到人了,快放了灵儿。”
楼袭月松开发呆中的我,闲雅地步到他身前,发顶上的玉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刺得我心中一颤。而后,悦耳的嗓音如清泉流动:“人可以放。不过,陆堡主好像忘了一件事。”陆展鹏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却什么也没多说,艰难地转头,对身旁的一名陆家堡子弟道:“抽吧。”
那个子弟浑身颤抖,手几乎握不住鞭子,脸色灰白地看着自己敬重的堡主,目光悲切而忿怒,忽然指着楼袭月对陆展鹏哭喊出来:“堡主,只要您一声令下,就算属下们流干最后一滴血,也势要杀了这魔头!您何必如此任他糟践羞辱!” 陆展鹏却仿佛没听见,又哑声重复了一遍:“打,三百鞭。”
那名弟子震惊地僵住,眼底的怒火慢慢熄灭,如同死灰。他步履沉重地走到陆展鹏身后,僵硬地举起手中的长鞭,而后,挥下……
刺耳的鞭声划破空气,尖利的像鬼爪攫住我的心脏,令我四肢冰凉。
我知道楼袭月是在为我和白谦报仇,可是亲眼看着陆展鹏被鞭打,我并不觉得有多高兴。
楼袭月似乎很满意,眼眸噙着浓浓笑意走回我身旁,扶住我的腰肢说:“小絮昨夜‘累’了,坐下看吧。”我脚下像生了根,一动不动,目光闪跳,问他说:“师父,你抓了叶小姐?”所以陆展鹏才肯这么听话,连楼袭月去寻我的三天里,都不曾自己解开绳子。
楼袭月点头。我心里顿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问道:“师父和她,不是朋友吗?”楼袭月不以为然地笑道:“为师没有朋友,”细长的指轻抚在我脸颊上,目光深深。
许是我呆呆的反应惹他不快了,楼袭月皱起眉头,说:“小絮是在可怜他?”我没吭声,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不远处的那个人。陆展鹏的背部已经血肉模糊,每一鞭子下去,空中就飞溅起一串血珠。他咬得嘴唇都破了,没□□一下,鲜血顺着嘴角滴落。
和那天的我,一模一样。
我脑子里又倏忽闪过白谦的笑脸,弯弯的眉眼,笑出两颗小虎牙。我盯着陆展鹏,是这个人,害死了白谦。然而此刻,我却必须为这种人求情。因为楼袭月还需要解独情蛊。
我不清楚叶灵为什么不肯嫁给陆展鹏,还让楼袭月去抢亲。可是她那天的出现,那些举动,绝对是因为在乎陆展鹏。若是陆展鹏死了,叶灵记恨,解蛊的时候动手脚怎么办?就算楼袭月握住叶灵再多把柄,女人一旦铁了心,为了心爱的人,可以连命都不要的。
突然间,两根手指强势地将我的脸扳过去,望进一双美得惊人的眼眸里。楼袭月冷冷地道:“唐絮,他当初对你那样的时候,可没有心软。”我眸子微颤,呐呐出声:“我知道。可是师父,能不能,不打死他。”
楼袭月凝视着我,我只得硬着头皮把话说下去:“师父日后或许还需要叶小姐帮忙,叶小姐好像挺在乎陆堡主的,打死了他不合适。”我不能提独情蛊的事情,只能尽量用楼袭月能接受的方式表达。
楼袭月听完,露出赞许地笑来,说:“小絮比以前懂事了。”话语一顿,转而道:“但这一次,一鞭都不能少。”我错愕地看着他。楼袭月不顾周围还有人,伸臂将我抱在怀里,抚着我的后背低声道:“谁叫他伤了你。”
一句话,让我再说不出半个字。我不自觉的朝他靠近,回抱住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淤堵在胸口无法纾解的情绪压抑下去。
如果我现在把三生花毁了,楼袭月会杀了我吗?
即使心里明白我不会那么做,可是越想把这个念头赶走,它便越是往我脑子里钻。
呼啸的鞭子突然停下。我的思绪被猛地抓了回来,看见那个挥鞭的人举着沾血的长鞭啕大哭,而陆展鹏耷拉着脑袋已经晕死过去。
楼袭月毫无起伏地说:“继续。少一鞭,就让叶灵顶上。”我连忙握住楼袭月的手,求他道:“够了,师父,你就当我心软吧。”楼袭月问我:“那白谦呢?”我肩膀抖了一下,忍住心底想把出口的话咽下去的冲动,瞎编个理由说:“我想了想,白谦那事或许不是他做的呢?”
楼袭月突然不做声了,深邃清远的目光看了我许久,开口道:“唐絮,这世上所有的仇恨,都必须用血才洗得掉。”说完,拉着我走出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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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楼袭月带着我回到了天一教。
我一下马就着急去找剑奴,楼袭月一把抓住我,似笑非笑地道:“苏莫飞的事,小絮真是上心。”言罢,不待我说话,探手从我手中取过蓝影剑,随手抛给身边一人,“给剑奴。”那人躬身应下,拿着剑急步离去。
楼袭月举步往门里走,我站在原地望了望那个人,慌忙扭头去追上了他,主动拉住他的手说:“师父,我只是想早点把剑还给苏公子。”楼袭月垂眸瞥了我一眼,嘴角微翘:“急什么,多留几日还能睹物思人。”我连忙否定,“我没有那个意思。”楼袭月道:“没那个意思,你还一路上抱得那么紧?”我登时哑口无言。
骑马时,我坐在楼袭月身前,手里一直抱着蓝影剑。当时也没多想,现在被楼袭月一提起,我才猛地意识到。看着眼前那张完美无瑕的俊美脸庞,我心中微微一动,拉起楼袭月往我房间走去。
进门后,连门都没来得及关严,我转身一把抱住他的腰,仰起头笑道:“那现在,小絮一直抱着师父,师父能不生气了吗?”楼袭月猛地愣住,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我,如能吞噬人心魄的美丽。我怦然心动,踮起脚尖,勾住他的后颈,颤抖着吻上他的嘴唇。
当火苗烧成燎原之时,我咬着嘴唇却还是忍不住逸出呻-吟,十指相扣,几乎贪婪地索求着他。却在情潮高涨的刹那,虚掩着的房门忽然打开。
一抹淡紫色的裙摆飘然而入。“小絮,听说你回了。我给你端来了……”后话在瞧见床上缠绵相拥在一起的我俩时,如被刀切般停下。
紫嫣像被惊呆了,表情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浑身僵直,脑子完全懵了。“出去。”楼袭月的唇舌稍离我的身体,带着情-欲的暗哑对紫嫣说,手却依然抚在我身上,流连不舍。
紫嫣怔了许久,木然转身走了出去。我回过神来,慌忙撑起身子叫她:“紫……啊!”楼袭月一挺身,我登时除了喘-息什么音都发不出了,眼泪却毫无征兆的流了出来。
一想到楼袭月现在对我做的这些,他从前不知道和紫嫣做过多少次,我的心就揪痛起来。我真是贪心的可以。不仅想要现在的他,从前的他和以后的他,我都想要。
楼袭月伸出舌尖舔去我的眼泪,停下等我适应没有动作,随后又吻了吻我的眼睛,说:“那天,我没有做到最后。”我怔怔地看向他,楼袭月竟然略微避开了视线,接着说:“那时小絮太小,师父怕弄伤了你,所以只能忍着了。”转眸又看着我,黑亮发光的眼睛,突然低头咬了口我的鼻尖,“笨小絮,竟敢说‘终生为父’……”他不怀好意的用力一顶,我惊喘一声,往后高高仰起头。
而后,除了悸动的情潮,所有的意识都变得模糊不清。恍恍惚惚间,我听到耳畔一道嗓音响起,气息全乱地说:“抱住她,却一闭眼都是你。小絮,为什么偏偏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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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我几乎天天都和楼袭月黏在一起。
我贪恋的索求他所有的温柔,纠缠着他,越来越放肆。楼袭月几乎是宠溺着我,就算我无理地要求什么,他也只是笑笑,象征性地‘罚’我一下,而我只要一撒娇,他顿时就没了办法。
我抱着他的时候,就特别开心。可是每到晚上,楼袭月睡沉后,我都要偷偷摸好几次那个白玉盒才能入眠。甚至有时候,就整宿整宿的看着他不睡了。
现在的幸福已经把我捧到了云端,真怕哪一天突然摔了下去。不过只要有三生花在,我就能安心许多。
三个月,弹指一挥间。我觉得才回来没多久,就又快到楼袭月闭关的日子了。
一想到从明天开始,要九十天见不到他,我就巴不得今天的太阳永远不要落下。
“小絮。”
楼袭月唤回我迷走的思绪,含住一粒葡萄送到我嘴里,撬开我的牙齿,舌头卷着果肉送了进来,纠缠一番后,终于松开我,意犹未尽地道:“该小絮了。”我红着脸取来一粒,学着他的样子送到他口中。就在他准备再继续下去这个游戏时,一道叩门声突然响起。
“咚咚咚。”
声音显得有些急促。楼袭月不耐地应道:“进来。”一手按住了我准备坐起的身体,紧抱在他怀里。我顿时羞得把脸埋在他胸口,听见他和进门那人说了几句,当听到那句“叶姑娘来了”时,我蓦然颤了一下,背脊绷紧。
楼袭月略微沉吟,放开我,捏捏我下巴说:“小絮乖乖地等着我。”说完,起身随那人走出了房间。
知道叶灵来了,我心绪全乱,转念又想,楼袭月还要闭关两次才到神功最高重,她来应该不是解蛊的事。我慌忙从床头的抽屉里取出白玉盒,打开看了一眼后,紧阖上握在手里。
三生花还在,我真是草木皆兵。在心底自嘲的笑了笑,我用手指细细抚摸着温润细腻的盒身,原本躁动不已的心逐渐平和下来。
不知道叶灵来做什么?是为了陆展鹏的事?对了,师父好像说过,她当初救我不是没有条件的,我待会问问师父。
“嘭!”
门突然被撞开,差一点惊掉了我手里的白玉盒。我抬起眼,瞧见是楼袭月,忙把盒子搁下跑过去,“师父,……”后话在瞧见他脸色时,猛然打住。
楼袭月背光而立,淡淡的阴影笼在他俊美秀雅的脸上,更显得他瞳仁幽深漆黑,唇颊却微微发白。
我莫名心惊地去拉他的手,“师父,你怎么……”楼袭月突然抱住我,手臂紧搂着我的腰,像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的力道。
我在这个拥抱里稍微放下心来,没去管腰快要被他勒断了,放柔声音道:“师父,你明日就要闭关,今晚……”突然,“哇”的一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楼袭月的手心冷得像冰,就那样,一掌拍在了我后背上。然后,放开了我。
我仰面软倒下去,目光惊诧地望着他,张了张嘴,更多的血涌出口中。
内脏似乎都被震碎了。
我并不太疼,只是觉得空,满满的空寂。
原以为,幸福的假象会再长一些,长到他从我手中取走三生花的那天为止。
却原来,梦醒得如此突然。
眼前一阵黑又一阵红。
“师……父……”
嘴里不停地咳出血,我叫着他的名字,艰难的向他伸出手。
楼袭月没有像平常一样拉住我。他只是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像千万年前塑成的玉雕。
眼前光芒散去,手臂无力地垂落。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这一掌里,碎成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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