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妙心闻言,心神恍惚。
没错,他们是朋友,但她并不是没感觉到他偶尔对她会有超出朋友以上的关怀之情,她明明知道,却恶劣地利用这一点,请求他与她配合演一出戏。
她好坏
“好了,我也差不多该回餐厅了。”袁至康瞥了眼手表,又担忧地望她。“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放心吧,我很好。”
“可是”
“你快去上班吧!”她笑着推他。“不然老板又要骂你心思老是不摆在工作上了。”
“ok,我走,你小心点,好好照顾自己。”袁至康叮咛,最后又留恋地看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屋子忽然变得很空,很静,静得令人发慌。
黎妙心坐在沙发上,努力调匀气息,眼观鼻,鼻观心,挣扎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还是忍不住摸索手机,拨出电话。
她需要跟某个人说说话,否则怕自己胡思乱想,安定不了心神。
“喂,心心啊!”黎爸爸乐呵呵的嗓音传来,光听他说话的口气,便知道他又喝酒了。
她懊恼。“你在哪儿?又在赌博吗?”
“没有没有!”黎爸爸急忙澄清。“只是跟几个朋友喝喝小酒啦。”
她才刚出院,他便跑去找酒肉朋友鬼混?
黎妙心一颗心直往下沉,她到底该拿这个不成材的老爸怎么办才好?前几天他还趴在她病床前哭得呼天抢地,现在又成一尾活龙了。
她咬牙,右手下意识地探向茶几,拨弄玻璃碗里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弹珠。
“心心呃!”打了个酒嗝。“你怎样?已经到家了吗?身体情况都还好吧?”
“至少还没被你气死!”她没好气。
“呵呵~~别这么说嘛,老爸是真的很担心你耶,我还想万一你走了,我也要跟着一起去见阎罗王咧!”
“你话倒说得好听。”黎妙心冷嗤,明知父亲这话是夸大其词,但只要有几分真心,她也感动。“少喝点酒啦!不然你又闹上派出所,小心没人去保你。”话说回来,她这老爸这一年多来似乎收敛了许多,很少打架闹事。
“嘿嘿,我才、不怕哩!”黎爸爸酒喝多了,大舌头起来。“现在田野回来了,他一定会、保我的啦。”
黎妙心一震。“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喔?”黎爸爸窃笑。“田野拜托他公司合伙人照顾我,你老爸我现在走路有风得很呢,有大老板罩呢!”
“你说什么?!”
黎妙心惊骇,挂断电话后,有好片刻,脑子仍处在半当机的状态。
她一直以为这个混混老爸是听她劝告,终于稍稍懂得自爱了,原来不是,他只是转换了求救的对象,闯祸的时候有别人帮他收拾。
原来是田野在罩他
这算什么?
她蓦地恼了,胸口怒焰翻飞,想起田野离开台湾前一夜,朝她投来的那种怜惜不忍的眼神,她就知道他同情她,可她不需要!
那可恶的男人,他明白吗?她这辈子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同情——
门铃叮咚作响,惊醒黎妙心阴郁的思绪,她站起身,步履缓慢,前去应门,无巧不巧,正是她方才在心中暗骂的对象。
“你怎么会来?”她激愤地瞪他。
他吓了一跳,没料到她容颜凝霜,给他的脸色很难看。“心心,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当然不好!
她蹙眉。“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来看我了吗?”
“因为”田野愣在门口,一时无措。“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清楚。”
“什么话?”她神情不耐。
他怔然,好不容易挤出嗓音。“我可以进去再说吗?”
她咬唇,神思千折百转,见他一副傻愣无助的模样,终究是心软了,允许他进屋。
他得她恩准,如蒙大赦,不敢拖延,闪电般地闪进屋里,仿佛怕她反悔。
她见了,不觉好笑,但马上又记起自己正烧着强烈怒意,心情顿时变得好复杂。
为什么只有这男人,能轻易牵动她的喜怒哀乐?
她用力甩上门,霍然举步,想装洒脱,足尖却不争气地扫到柜角,脚趾撞得发疼。
“小心点!”田野惊呼,连忙凑上来。
她想推开他,可惜痛得无力,只想找地方坐下来。
他扶她在沙发上落坐,蹲下身,捧起她纤美的脚掌,替她按摩。
他在做什么?
她愕然望他,感觉到这举止的暖味与亲密,粉颊倏地蒸红,趾尖羞涩地蜷缩。“你不要碰我。”
他全没察觉到自己的僭越,捧着她裸足,像捧着某种珍贵的宝物,一脸的心疼与焦急。“怎样?还痛不痛?”
“不不痛了啦!”她赧然踢开他,双腿缩回沙发上,用双手紧紧环抱。
“不痛就好。”田野这才放心,继续以骑士姿蹲在她面前,仰头望她,看到失神。
“你干么一直看我?”饱含情感的眼神,看得她芳心慌张地狂跳。
“我有话跟你说。”
“我知道啊,你刚就说了,到底什么话?”
他没立刻回答,只是用那双邃亮的眼怔怔地凝视她。她从很久以前就觉得,他偶尔会露出一种小狗似的眼神,傻乎乎的,惹人气又惹人疼——现在,他又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了,而她只觉得心房甜甜酸酸的,融成一团。
“我说了,你可能会骂我。”他有点可怜兮兮的。
她心弦一紧,全身莫名地虚软,血流发烫。“到底什么事?你说啊!”他深吸口气,小狗似的目光褪淡了,转回男人的深沉,隐隐透着一抹忧郁。“我知道你现在有男朋友,我也知道你很喜欢他,可是”
她心跳乍停。“可是怎样?”
“说真的,你不必把我的话放在心里,也可以听过就算了,我无所谓,只是我不想再等所谓适当的时机,因为那好像永远都等不到。”他不着边际地解释着。
而她听了,莫名其妙,可却又隐约抓到了些许线索,心跳奔腾,几乎控制不住。“你”她想追问他究竟想说什么,但言语卡在唇腔,就是无法顺利吐落。
也许是因为,她也很怕听到答案。
田野看来也是万分挣扎,眸光奇异地闪烁,好片刻,才抓起她一只手,搁在自己心口。
他的心跳与她一般狂野,敲着同等的快节奏。
“黎喵喵,我”
他怎样?
她屏住呼吸。
“我”他紧张得鬓边冒汗,她看着,也跟着慌乱。“我”
算了,不要说了,千万别说——
她直觉想阻止他,遭他擒住的玉手仓皇地动了动,他紧密地圈住。
“我爱你。”
匆匆吐逸的三个字,犹如女巫的咒语,瞬间凝住了她与他,将两人冻在谁也闯不进的时空。
他们痴痴相凝,这一刻,都在彼此眼海看到波滔汹涌、无法压抑的情意。
他爱她?真的爱她?
黎妙心不敢相信,呼吸断了,胸口揪拧而疼痛。她彷徨许久,终于打破魔咒,甩开田野的手。
“你疯了!”
“我没有,我是认真的!”他急得嗓音都变了调。“我是我其实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那你干么不早点说?”她怨怒地瞪他。“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我是笨蛋。”他惘然自白。“你说得对,我一直不太聪明,所以才会连自己的心意都弄不清楚。”
“你你骗人!”她慌得六神无主。“你骗我的,不然你去北欧以前,我明明跟你表白过的,可你理都不理我”
“那是因为我觉得对不起清美。”他解释。“其实清美怀疑过我对你的感情,在她出事前一天,我们也是为了这个吵架,所以我一直觉得对她有亏欠,更加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
所以意思是他们错过了?错过了一个可以相互表白的好时机,直到十四个月后的现在
黎妙心蓦地神智一凛。“田野,你在同情我吗?是不是田庄告诉了你什么,所以你又在发挥你无聊的骑士精神了?”
“什么意思?”他茫然。“什么骑士精神?”
“你别装傻了!”她语音尖锐。“每次都是这样不是吗?每次你爱上一个女人,都是因为她柔弱,需要人照顾,你最爱那一型的女生了,不是吗?”
他怔愣地望她。“我不懂。”
这样还不懂?他果然是笨蛋!
她快抓狂了。“意思就是你现在也觉得我很可怜,变成那种需要你照顾的女生,所以你才会爱上我,对吗?”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他皱眉。“你不希望我爱你吗?”
她当然希望他爱她,但不是因为她体弱,不是因为现在的她需要拯救,她要他爱的,是原原本本的她!
黎妙心满心郁恼,泪水刺痛着眸。“我不要你同情我,田野。”她颤着嗓音。
“我为什么要同情你?”田野整个状况外。“我承认,这次你开刀吓着了我,我赶回来的时候好怕再也见不到你,怕到整个人失魂落魄,但是你现在好好的,不是吗?幸好手术很成功。”
他不知道。
看着他嘴角噙着的欣慰笑意,她霎时领悟,他并不明白她现在的情况,他以为她很好。
落入眼底的形影开始歪斜,焦点涣散,好几个他在她面前晃动,是因为泪水太泛滥的缘故吗?
他变得好模糊,好模糊
她看不清楚他,她快要看不到他了
“已经太迟了,田野。”她语气空幽,身陷在荒凉的世界尽头,孤单而寂寞。“太迟了。”
“为什么?”他执着地盯着她。
“因为我”她对他微笑,笑容却惨澹。“已经不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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