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走。”越沧海面无表情地问他。
他好像没有听到,怔忪着一动不动,也没有半点动作,眼中却无声流淌出两行泪来,顺着脸颊慢慢滑落,掉在了手中,正好沾到了那颗星辰上面。
一滴又一滴,仿佛永远无法停止。
越沧海的心却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有种难以言喻的刺痛感,甚至产生了将眼泪抹掉的冲动,只觉对方的眼泪和头发一样刺目,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也许他应该伸出一只手,这是普通人邀请的姿势,可他却根本动不了,好像那眼泪将他紧紧锁住一样,让他寸步难行。
下一刻,他感到身子一重,大脑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年渺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脸埋进了他的胸膛前,虽然没有哭声,但他能清晰感受到,胸前很快有了湿意,渐渐氤氲开了一大片。
他僵硬地站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甚至纵容了对方的这种行为,只静静地感受着胸膛前的湿意越来越重,柔软的身体大概因为后怕在微微颤抖,却并没有被冒犯和近身的恼怒,反而产生了无端的难过和痛苦,死寂了几千年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揉捏般,格外疼痛。
身前身后俱是通天的黑色火焰,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熄灭,也许永远无法熄灭。他们被包围在其中,就像无垠苍穹中的渺小星辰,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分开,也许永远不会分开。
第192章 认清
晨曦悄悄从远处黑黢黢的山脉间晕染开浅白,逐渐侵吞了猩红的夜与月,于是沉睡的光明开始从大地上苏醒,缓缓站起身,撑在了天地之间。
寒夜迎来了暖日,浓重的雾气也越来越稀薄,抬眼望向远方,真正的城池就在那里屹立着,大门紧闭,不见活物的影子,只有城墙上竖着的旌旗在清晨的风中猎猎作响。
越沧海照旧去搜一遍城,年渺在后面跟着,只是不再像之前一样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似乎陷入了困境之中,一会儿失魂落魄,走得极慢,一会儿又清醒过来,小跑着往前追,因为太匆忙而踉踉跄跄的,十分狼狈。
越沧海放慢了脚步,直到进入城中,才自顾自去搜寻,等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看见年渺正站在城门外,眯起眼睛仰望天上的太阳,又很快低下头揉眼,似乎受不了强光。
魔界的四季并不明显,昨晚还是寒夜,正午的阳光却十分强烈,瀑布似的倾泻而下,满世界都是灼热的白,年渺白衣白发,几乎完全隐没在日光之中,淡得要看不清人形,仿佛随时能消散。
越沧海莫名有种错觉,觉得对方只是一抹虚影,是幻象,是飘渺的光,并不属于这里。
大概是嫌弃日光太刺眼,年渺退后两步躲进了城门中,察觉到越沧海的目光后,抬眼望过去,两个人正好对视上。
越沧海站在城墙之上俯视他,一身白衣也是淡得要融化进日光里,看不清表情。
“我要去漓玉泽。”他漠然开口, “在最东边,离这里很远。”
他的语调很平,不带有一丝感情,让人摸不透是什么意思,究竟是一个简单的陈述,还是在隐晦表示“别再跟着了”,抑或是要对方跟上,总之,诸多可能都让年渺脸上露出了犹疑之色,瑟缩着不敢动。
这是越沧海第一次认真观察对方。
仅仅是一夜,他的身上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身不问世事的天真烂漫已经看不见什么踪影,变得畏缩而沉默,脸上始终存在着难以言喻的哀伤,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出来玩的,而是真正陷入了险境之中,随时有丧命的危险。最亲近的人生死不明,只剩下自己孤苦无依,追随的相似的面孔,也终究是陌生人,随时会将他抛下。
他怔忪着看着居高临下的越沧海,又匆匆忙忙缩回去,垂下了脑袋看着地面,漂亮的白发也跟着垂落,右手不由自主捏紧了自己的衣衫,身体也僵硬着,不知该往何方。
他轻轻“嗯”一声,却不知道后文该说什么,陷入沉默中。
他不算矮,但是很瘦,身形如早春新生的杨柳,任由风吹拂,飘摇不定,越沧海犹记得昨晚被抱着的时候,他的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好像没有骨头一样,绵绵无力地趴着,完全压在了自己身上,花骨朵儿似的小小一个,自己并没有感受到什么重量,仿佛只是被一片羽毛,一朵雪花,一团缥缈的月光拥着。
越沧海的心似乎也被柔软的月光给包裹住了,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可怜”的情绪来。
他不得不承认,他觉得年渺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可怜,即使内里莫名有个想法在告诉他,都是装的,假的,只是为了博取同情,他也依旧觉得对方太可怜,可怜到让他无法说出任何冷硬无情的拒绝之词。
“年渺。”他第一次叫了对方的名字,虽然声音依旧冷漠, “你可以跟着我,但你师兄万死一生,我不会特意帮你去找他,等我这件事办完后,我会将你送到仙界的交界处,你自行回家。”
他平静地对年渺的命运做下了宣判,随即等待对方的反应。
起初,年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将脑袋垂得更低了,手在偷偷攥紧自己的衣服,身体有些佝偻,似乎已经不再抱有什么希望,等他话音落后许久,才一点点抬起头,神情茫然而惶惶,又带着几分不敢置信,许久才微微启唇,却是没说出半个字,只是从喉咙间又是溢出一个简单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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