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上车,想要留在这里继续吹风,至少帮我把车门关上。”
张繁亦如梦初醒,急急忙忙的上车挂上安全带,然后转头朝他友善的笑了笑。
“夏文,谢谢你。”她真心诚意的道谢,觉得这件事情到目前为止虽然一波三折,总算有个还不错的发展。
“不客气。”夏文藏起眼里的笑意“我先送你去饭店。”
说完,他目不斜视的开车离开万籁俱寂的部落。
“什么?”张繁亦唇边的笑意瞬间成了怒火,又气又怒的转头瞪着身旁镇静如常的男人。
“我要去找利国华,不是要去住饭店!”可恶!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自作主张?居然还故意误导她误上贼船。
夏文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忍不住多看了她那张气呼呼的脸庞一眼。
这个外地来的女孩不是太有胆,就是少了好几根筋,才会一个人窝在那间老房子的门口,打算守株待兔等拉汉上门。
“拉汉,就是你要找的利国华,今天下山的时候跌倒了,现在还在医院病房休养,难道你要现在去把他叫醒?”她敢点头说对,他就停车把她丢在路旁。
张繁亦一时语塞,最后不太情愿的认同他的论点。
“我我可以在病房那里等我会很安静,不会吵醒他,别带我去饭店。”虽然她现在又饿又累,又想洗澡睡觉,甚至已经有点头昏眼花,不用哈利波特里面的催狂魔来吸取精力,就已经自然呈现呆滞迟钝的恍神状态。
夏文瞥了她一眼,说出连自己也惊讶的话来——
“你累了,医院不是适合让你休息的地方。”他说到后来已经皱起了眉头,忽然很好奇这个叫做张繁亦的女孩到底找拉汉做什么?
张繁亦为了避免看见身旁那张太过蛊惑人心的脸,从几分钟前就一直保持着微微右偏的角度,此刻则咬牙切齿的从齿缝中挤出真心话。
“我只要能把东西亲手父给利国华老先生,就能回家好好休息了。”任务没有达成,她总觉得背后凉飓飕的,良心不安啊!
“到底是什么东西?”夏文紧接着问,好奇得不得了。
“我也不知道。”张繁亦一脸述惑的摇头,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她真的没说谎,因为她从警察手上拿到的,就是一个已经封死的a4纸信封,上面选用胶水黏上一张她的名片还有一张日文短笺。
那张名片是她当初刚刚去独居老人日照协会实习时,自己用印表机diy做出来的,还特地把自己的联络电话放大字型,排版在中间最显眼的地方,发给自己照顾的每一个老人,绝对不会认错。
至于那张日文短笺上头,其实只有短短几句话,就是希望她能亲手把这个牛皮纸信封交给利国华本人。
短笺的最后,自然有附上地址,没想到却是民国光复初期的地址,根本和现在的门牌街道完全不同,幸好乡镇里邻的名称是对的,所以她才会挨家挨户的打听利国华到底住在哪里。
夏文把车开上通往台东市区的陆桥,陪着身旁陷入沉思的张繁亦一起分享沉默,忍住数落她的冲动。
连自己手上有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这样只身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没有任何防人之心的坐上他的车。
要是小妹海小霓敢做这样的事,恐怕她自己还没出事,就先被他们这几个哥哥的口水给淹死了。
不过,夏文虽然没有把话说出口,眼神倒是明明白白的展露出自己的不能苟同,张繁亦心知肚明的露出苦笑,却没有为自己看似冲动缺乏大脑的行为做任何解释的打算。
人生在世,有些所作所为,是不能用常理去以一概括的。
忽然,轰的一声,天打雷劈,闪电照亮了沉寂的大地,豆大的雨滴从漆黑的夜空倾倒而下,挡风玻璃外面的世界成了一片穿不透的雨幕,她和他,好像戏剧脚本里的男女主角,毫无选择的留在移动岛屿上相依为命。
夏文不动声色的睨了身旁眼神涣散、四肢僵硬的女孩一眼,因为她抿紧的唇瓣上那抹粉白的唇色,临时转了个弯,直奔拉汉住院的那间医院。
“你刚刚说你叫做什么名字?”他的语气温和沮稳,散发着无形的力量,慢慢拉回她明显涣散的心魂。
“张繁亦,弓长张,繁华的繁,人云亦云的亦。”张繁亦做了一个深呼吸,对于夏文的友善回以一个浅浅的笑容“那你呢?该不会是忧天的夏,文章的文?”
夏文很严肃的摇摇头“不是,我是吓人的吓,蚊子的蚊。”
吓蚊?
张繁亦莞尔的扬起嘴角,明明不是很好笑,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脸部肌肉,而且,心头暖暖的,原本绷紧的身体也慢慢的松弛了下来。
“夏文,你会带我去找和国华对不对?一她知道,他是好人。
“会,我会。”夏文目不斜视的注意前方路况,好半晌才发现身旁的乘客居然已经昏昏欲睡。
“嗯我相信你”张繁亦很辛苦的撑住执意往下掉的眼皮,最后仍是不敌瞌睡虫的虫海战术,直奔周公下棋去。
夏文瞪着她垂落在车窗上的侧边睡颜,没好气的嘟囔着几句“一想到坚持要自己在台北生活的海小霓可能跟你一样又笨又没防心,还真是让人烦恼到睡不着觉啊!”而这个叫做张繁亦的女孩,也实在是让人放不下心啊!
柔和的粉桥色墙壁上布满可爱的小碎花,提供给访客的欧式贵妃椅铺着华丽的天鹅绒,薄薄的液晶电视镶嵌在可以调整高低的固定支架上,看得出来这间房间很用心的想要提供舒适的环境,并且尽力满足病人的需求。
可惜,在习惯睡在地板上的拉汉眼里,这些温馨的装潢和贴心的设备,都没有一包夹着老花涂着石灰的槟榔来得让他开心。
当天色仍旧灰蒙蒙的雾亮,偶尔还飘来一阵浙沥沥的小雨,一个年迈却宏亮的声首在这间单人病房里铿锵作响“我要回家!”
“等医生来了再说。”一个比老人年轻了将近一甲子,却相当沉稳的男人缓缓睁开酸涩的双眼,不疾不徐的问答。
“我现在就要回家!”还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加强了语气,让人有种听见重物砸地的错觉。
男人好看又值钱的眼睛淡淡的扫了老人气呼呼的脸庞一眼,飞快闪过一丝笑意。
“拉汉,要走,也要等出院手续都办好了才能走,你再等一等,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果然是老孩子一个,居然把医院当成自家后院,想走就能走?
“那是什么时候?要等多久?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祖灵要我决点回去吗?你怎么都没有在听啊?”老人横眉竖目的训了他一顿,很是感叹这些跟他有着同一个祖先的孩子们怎么都这么死脑筋,这样怎么听得见祖灵说话咧?
从头到尾都坐在病床旁那张贵妃椅上的夏文双眼一亮,种情有些诡异,俊美的脸庞不自觉的看着自己的长腿,厚薄适中的嘴角微微扬起。
原本斜躺在床上的老人顺着他的视线抬起身子一看,方才还炯炯有神的眼里顿时冒出大大的问号。
“这谁啊?你这孩子也太没情调了,居然带女孩子来医院谈情说爱!”拉汉一脸的不屑,很替躺在夏文腿上熟睡的短发女孩打抱不平。
晨光乍现,从半开的粉红色窗帘洒落一地,原本悄悄藏匿在阴暗中的一切再也无所遁形。
“我没有在谈情说爱!”夏文没好气的揉揉因特睡眠不足向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觉得拉汉看事情的逻辑已经不是他们这个世代的年轻人可以理解的,大手却不假思索的拉高滑落的牛仔外套遮住女孩纤巧的眉头,没发现自己一直瞎记着她有多怕冷。
“听说没有?”拉汉酸溜溜的说着,那双晶亮有神的眼睛里却闪过浓浓的好奇“她是谁?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这么白?看起来没几岁叫什么名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是做什么工作的?还在念书吗”
一拖拉库的问题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感觉得到拉汉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都转移到这个女孩身上了。
夏文这孩子也陪了他好几个月,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主动亲近一个女孩。
听说夏文几乎都窝在半山腰那里,要不然就陪他这把老骨头在山上四处晃晃,生活过得简直比他这个老人还要无趣
“拉汉,她是来找你的!”夏文一脸兴味的盯着拉汉闪闪发亮的黑眸,出声打断了老人家无穷无尽的好奇心。
“喔什么?找我?”拉汉削瘦的背脊突然直挺挺的,那双看尽人生百态的乌黑眼眸瞪得跟铜钤一样大。
“嗯!”夏文故意正经几百的点头,却又在女孩微微皱眉时,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我想,她就是祖灵要你快点下山的原因。”
这当然是他自己对号入产乱掰的,不过,如果胡说八道能让拉汉乖乖等到医生来巡房,并且宣布可以立刻出院,那么,他倒是很乐意。
拉汉却反常的板起脸,神情十分戒备“她找我干嘛?我身体很好,不用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丸、糖水!”
前阵子有一些所谓的保健食品直销人员在各个村落挨家挨户的拜访,专门找一些独居的老人家进行心理攻防战,正在前院晒太阳打盹的拉汉自然也是这些人眼中的肥羊。
一开始,他看在对方能讲几句流利的日语,也就回答了几个简单的问题,等到对方拿出一些药罐子之类的产品出来,话都还没说完,就让他二话不说的拿竹扫帚给轰了出去。
“都是一些骗钱没良心的生意人!以为我们住在山上,就没见过世面,看不出来他们是坏人,想当年我在替日本人杀美国大兵的时候,他们都还没出生”
拉汉气急败坏的扯出年轻时的战争回忆,这几个月老早听到滚瓜烂熟的夏文暗叹一声,却也没有打断他的意思。
在夏文的心里,能提当年勇,表示至少曾经精采的活过。
“她不是来卖东西的。”不过,他还是要帮这个张繁亦澄清一下,实在没必要抹黑她的身份。
“你知道我们那时候是真的非不得已才吃人肉的,而且啊!我们都先从日本人的先吃我左脚小腿上面还留着当时被子弹打到的疤痕”拉汉正滔滔不绝的说起当年身为“高砂义勇军”的战争血泪史,听到夏文的话时,险险有些来不及煞车。
“下是来卖药的?那她找我做什么?”拉汉左看右看,实在找不到任何含酒精性的饮料,只好非常委屈的拿起老早搁在床头柜上的矿泉水,咕噜咕噜的狂喝了几口。
“她说有东西要给你。”夏文小心翼翼的动动僵硬的唇颈,在低头松弛颈部肌肉时,正好捕捉到那张白皙脸庞上颤动不已的睫毛,嘴角促狭的抿起。
夏文一改方才用母语夹杂着日语跟拉汉沟通,反而说起字正腔圆的中文。
“拉汉,她有没有可能会是你失散多年的孩子之类的?说不定她拿着你当年给某个女孩的定情物来跟你相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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