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要面子的拉汉无论如何都不肯拄着他随手折断的树枝当作捞杖,缓冲下坡的力道,结果真的就在他眼前一个腿软颠簸,他还来不及拉住拉汉,拉汉就已经滚下了山坡。
拉汉这一摔,不但鼻青脸肿,还有轻微的脑震荡,除此之外,居然连一根骨头都没断,可见他说自己身体硬朗,也有八、九分的事实。
当夏文花了两个小时将他背下山送去医院急救时,他才缓缓的苏醒。
“我没事的,利家的孩子,这一定是祖灵安排的。”拉汉慈祥的看着眼前俊美又严肃的夏文,绅情倒是异常的镇定。
这孩子自从母亲过世,就一直跟着他住在那栋破旧的平房,长大莫名其妙当了明星之后也没忘本,常常会到老家来陪他嚼个几杯,或者上山去走走,真的是个念旧又重感情的好孩子啊!
夏文勉强同他一个笑容,坚持要让他在医院住一个晚上,等明天医生巡房过后确认没事,才要接他回家。
“你这个笨孩子,家里一定有什么事情等着我,祸灵才会希望我走快一点的”
拉汉叨叨絮絮的说着一些非常不科学的谬论,夏文相当有耐心的伫在一旁,默默在心里腹诽摔倒就摔倒,还要牵扯到祖灵的旨意果然是老糊涂了,偏偏又不认老。
最后,夏文亲自去护理站,一脸忧心的跟值班的护士小姐诉苦,让她知道这个高龄的病患在经过下午那一场意外之后,正处于情绪极端不稳定的状态之下,可能需要一些必要的医疗资源,才能平静祥和的坠入梦乡。
一管掺着镇静剂的点滴,让拉汉安静的睡着,夏文才安心的离开。
他要回老家去拿拉汉的健保卡,至于换洗衣物还有盥洗用品,筹到可以出院时,再买就好了。
夏文一个流畅的倒车,将扞马车停在老家的前院空地,一关上车门就大步走到门口,却不知道踢中了什么,居然差点踉跄跌落在地。
“shit!”
一道清脆又陌生的女声跟他同时咒骂,他很快的稳住身躯,直觉的转向声音的出处,眯起了那双无论何时彷佛都深情款款的眼瞳,却因为光线不足,辨识不清,乾脆蹲下来看个清楚。
一张睡意朦胧又明显吃痛的苍白小脸抬起头来,原本罩住半张脸蛋的毛茸茸帽檐往后掉落,露出一头清汤挂面似的过耳短发。
“你是谁?三更半夜蹲在别人家门口做什么?”
一看清蹲踞在门口的是个陌生女孩之后,夏文的眼里染上不悦,直觉的换上外人惯常看见的冷淡,让原本就瑟瑟发抖的张繁亦不自觉的把自己环抱得更紧。
她用力的眨眨眼,试着把眼前男人的长相看得清楚一些,同时伸手到自己的外套口袋里翻找着眼镜,没发现夏文的嘴角嘲讽的抿了抿。
“这是你家?不是利国华住的地方吗?”她止不住声音里太过明显的抖音,就像她无力阻挡自己从骨子里透凉的寒意。
好冷!刚刚被他踢到的小腿肚也好痛喔!
原本不太想搭理她的夏文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不对劲,又让和国华三个字给挑起了兴趣,想到在医院里拉汉睡着前说的那番话,不由得多看了这个莫名出现的女子一眼。
“你找利国华做什么?”
她已经穿得这么厚了,还是很冷吗,当一副黑框眼镜架上那个小巧圆挺的鼻梁,女孩清澈的眼神让夏文默默撤掉方才的不友善。
他推开门,暗示这个陌生女子进去阴暗无光却温暖许多的屋里,却发现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好半晌才笨手笨脚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门没锁?”张繁亦真的是目瞪口呆,忽然觉得自己在外面受寒风欺凌整个晚上是一件相当蠢的事情。
“干嘛要锁?一本地人谁敢来这里偷东西?而外地人又怎么会看得上拉汉近乎家徒四壁的屋里?不过,这女孩不敢随意妄动的个性倒也老实
想到这一点,夏文的态度明显又更友善了一些。
“干嘛不锁?”张繁亦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显然来到一个不能用常理去理解看待的地方。
这个地方的居民居然天黑了就不出门,就连那些在后面盖房子的工人也都在傍晚时结群离开,她一个人在外头待了这么久,除了那个叫做阿群的总干事曾经过来邀请她去三合院吃饭之外,入夜之后,就几乎没有听见人声。
最后,她坚决婉拒了这个让她好心动的邀请,默默守在门口,吃着自己早上出门时在超商买的面包。
“这里真的是利国华住的地方没错吧?那个阿群总干事没骗我吧?他说天气不好,利国华老先生说不定昏提前下山回家的”她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不过高龄将近九十岁的老人还去山上打猎是不是太冒险了一点?
阿群?他跟她说了这么多?
夏文有些诧异,心里的防备倒是降到最低界线。
“是啊!你找他做什么?你该不会要说你是利国华流落在外的女儿之类的吧?”虽然拉汉的生活方式在现代人眼里,简朴到不可思议,却不代表他就是一穷二白!
而且,要不是在医院时,拉汉有说到他的健保卡上写着利国华这三个字,夏文恐怕也不知道原来从小看着他们兄弟长大的这个老人有这样一个汉名。
夏文的视线没有离开过这个来意不明的女孩,同时伸手在墙壁上胡乱摸索,想要找出印象中的电源开关。
“不是!他当我爸爸真的太老了!”张繁亦没好气的回答,然后很用力的眯起双眼,希望能在这样微弱的光线下看清楚这个男人的五官神情,我有东西要交给他。”
“拿给我吧,我帮你转交就好了。”夏文走到另外一边,继续寻找那个应该要在某片墙面上的开关。
“不行!一定要亲手交给他!”千万不要小看冤魂的执念,她宁可把事情做对,也不要有做到却没做好!
偏偏夏文不懂得欣赏她的原则,当下只觉得这个陌生女孩烦死了。
“你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怎么认识利国华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等他拿到健保卡就要闪人。
“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跟他亲自见一面,几分钟就好了。”张繁亦一脸疲惫的半倚着墙面。
喀擦一声。室内突然明亮。
他们不约而同的闭上双眼,又不约而同的睁开双眼看着对方。
张繁亦有一瞬间几乎忘了呼吸,发白的菱唇微启,清灵有神的双眼圆瞠,尽是遮掩不了的惊艳迷醉。
好半晌,她终于回过神来,尴尬的轻轻咳了几声。
“你”真是他妈的太帅?!害她现在心脏跳得有够快,整个人简直快冒烟了。
夏文却因为另有顾忌,确定女孩眼中的光芒不是因为认出他的身份之后,就转身走到厨房去翻箱倒柜找东西。
他双眼一亮,终于在橱柜第一层第三排盘子的第四个浅盘里找到健保卡。
看来,拉汉暂时没有罹患老人痴呆症的可能。
“你要找的人是我的叔公,他现在人在医院,可能明天早上才会清醒,你嗯还是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吧!你真的不考虑让我转交就好吗?”他把健保卡收进自己的牛仔外套口袋里,往回走到客厅。
“你我不考虑,倒是你要不要考虑带我一起去医院?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他!”张繁亦双眼发亮的盯着眼前越来越靠近的男人,虽然还是一样无法移开视线,心里想到的却是医院里可以遮风避雨,说不定运气好,还可以睡在病房里软软的椅子上,还不用尝醒来会错过利国华。
“不考虑。”夏文斩钉截铁的回绝,没想到邢张颓丧失望的小脸会让他莫名的心里发软。
她没有让人惊艳的美,没有特别出众的五官,却有教人一看再看,百看不厌的奇妙魅力。
“他明天应该就可以出院回家了,你那时候再来找他吧!”甩开心中缺乏重点的杂念,他带头走出门外,还伸长了手关掉就在她耳朵旁边的电源开关,暗示她这件事到此为止。
有一瞬间,眼前的世界是纯粹的黑。
张繁亦在他伸手过来时,本能的瑟缩了一下,双手交叉护在自己的额头前方,然后在毫无预警的黑暗中难以遏止的频频发抖。
她雯眼紧闭,洁白的贝齿紧紧的咬住软嫩的下嘴唇,阻止自己失控尖叫。
站在门口的夏文眼神一凛,一个跨步走向她,二话不说就将她用力搂在自己怀里。
“没事,别怕。”他的嗓音里添加了方才所没有的温柔,强限的稳住怀里这个女孩的颤抖。
“再也没有人可以随便伤害你,嘘!没事了,没事了”
他宽大的手掌牢牢的将她的脑袋安置在胸口,强健又稳定的心跳声教人莫名的眷恋依赖,温暖的体温缓缓渗入了她布满惊恐的心灵,瓦解了久违以来的黑暗记忆。
张繁亦眼眶发热的张开双眼,渐渐放松了僵硬防备的肢体。
“开灯拜托,先开灯”张繁亦紧张万分的吞咽了几次,终于咽下了梗在喉间的恐惧,也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颤巍巍吊在天花板上的老式日光灯啪的一声照亮了简陋的室内,让她白皙的肤色看起来青修无比,原本有些涣散的瞳孔终于凝出焦距,包裹在蓬松羽绒外套里的娇躯缓慢而坚定的退出这个陌生人的温暖胸膛。
“谢谢,我怕黑。”
她低头致谢,两颊旁垂落的发丝遮住她大半的五官,从夏文高挑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见一个小巧的鼻头。
“没事就好,你先出去吧,我关灯。”夏文别有深意的睨了这个睁眼说瞎话的女孩一眼,也没有戳破人家谎言的兴致,只是淡淡的点头,要她先走去外头等他。
这个女孩不见得怕黑,她怕的,是拳头。
张繁亦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户外冰凉许多的空气让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但也因此清醒了许多。
“我是张繁亦。”她亦步亦趋的跟在这个高大俊美的男人后头“我在南投一间专门照顾独居老人的协会工作”
是她太心急,居然忘了先自我介绍了,人家不愿意带她去找利国华老先生,其实也颇台合情合理啊!
“拉汉不是独居老人,这里所有的居民都是他的家人,”夏文停在车旁,回头挑眉,然后开门发动车子,引擎的声音瞬间把静谧的黑夜炸了开来。
张繁亦拉长了脸,刚刚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已经涨成了猪肝红。
“我不是来做业务的。”要不然,早就逢人就递上一张名片啦!
他以为当社工的都这么闲?还大老远绕过中央山脉来这里找独居老人?
“我知道。”夏文忍住莞尔的笑意,迳自绕过车头到副驾驶座旁,忽然转头看着自动尾随在他后头的张繁亦“我是夏文。上车,我送你。”
“什么?”张繁亦喜出望外的防在原地,怀疑自己听错了。
黑框眼镜后头的眼眸不由自主的追逐这个自称夏文的男人,直到他坐上了驾驶座,砰的一声关上车门,那双深邃又充满神秘魅力的眼睛瞬也不瞬的迎上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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