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巾军如上一世般出现了!
这意味着,哪怕京城有了一星半点的变数,这大景朝的大局还是没变。
萧鸾飞放下了茶盅,压下眸底的汹涌暗潮,抬眼时,表情一如往日般,平静地说道:“祖母,我想去幽州。”
一句话令屋里静了一静。
太夫人与崔姨娘皆是震惊地看向了坐在下首的萧鸾飞。
“鸾儿,别胡闹。”太夫人微微蹙眉。
“祖母,我从大皇子那里知道,幽州之战很快就会结束,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月。”萧鸾飞抚了抚衣袖,唇角噙着一抹浅笑,看着太夫人的眼神却是疏离淡漠。
自她从殷家回侯府后,太夫人第一次对她动了家法。
萧鸾飞心里清楚得很,若非后来承恩公战败的消息传出来,太夫人怕也不会这么轻易饶了她。
“哦?”太夫人慢慢地转着手里的佛珠串,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儿子萧衍临行前也信誓旦旦地跟她说那帮子流匪不过乌合之众,可现在呢?
迎上太夫人冷漠的眼眸,萧鸾飞却是面不改色,浅浅地笑了笑:“方才祖母出门的时候,大皇子殿下让人给我捎来了信,让我放心。”
“真的?!”太夫人捏住了佛珠串,疲惫的老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点的笑意。
当然不是……
萧鸾飞在心里发出嘲讽的轻笑,可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十分真挚,诚心诚意。
“真的。”
她借口大皇子,就是要让太夫人相信,大皇子对她并没有移情,她还是有价值的。
萧鸾飞抿了抿唇,委婉地说道:“祖母,顾世子带兵去了幽州,也不知道二妹妹跟他说了什么,他竟连二弟也一并带上了……我……我真是担心爹爹和二弟啊。”
她的言下之意是,顾非池被萧燕飞给迷住了,说不定会故意害死萧衍、萧烁父子。
这话一说,太夫人的脸色又是一变,深深地皱起了眉头,难掩慌乱之色。
萧衍是她的嫡长子,是她最心爱的儿子。
太夫人犹豫道:“你一个女孩子,外头都是流民……”
万一萧鸾飞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那大皇子……
最终,太夫人还是摇了摇头,柔声劝道:“鸾儿,你别多想了,好生在家里待着。”
“祖母知道你有孝心,你爹与你二弟吉人自有天相。”
最后这句话其实连太夫人自己都没什么底气,可在她看,萧鸾飞就是去了幽州,一个弱女子又能做什么呢?根本也于幽州乱局毫无助益,她还是别去添乱了。
萧鸾飞眼帘轻颤,片刻后,乖顺地应道:“祖母,我知道了。”
她的话说得很好听。
可第二天一早,她就留下了一封书信,独自悄悄地出了京。
大皇子唐越泽得到消息后,心急如焚,也跟着出京,去追萧鸾飞。
第70章
当天下午,萧燕飞就从知秋口中知道了大皇子追着萧鸾飞去幽州的事。
她登时觉得手里的话本子也不香了,随手把话本子丢在一边,问道:“萧鸾飞去了幽州,大皇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皇帝岂不是要气死了?!
萧燕飞越想越有趣,从旁边的碟子上拈了一枚雕成菊花状的雕梅送入口中。
雕梅清脆爽口,酸中带甜,正适合夏天吃,含在口中,让人精神一震。
夏日的下午有些炎热,屋里放着一个冰盆,海棠在一旁拿着一把蒲扇慢悠悠地给萧燕飞打着扇,也好奇地看着知秋。
知秋笑眯眯地回道:“萧大姑娘今早独自离京,离京前,让贴身丫鬟书香给大皇子送了一封书信。”
“书香进不了宫,就一直在宫门口等着,从太阳初升一直等到了中午,大皇子的内侍才出来接了信。也不知道萧大姑娘在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反正大皇子收了信后,很快就从宫里出来了,一副悔恨莫及、痛不欲生的样子,还在宫门口咆哮了一番,质问书香为何不拦着萧大姑娘。”
哦豁!萧燕飞一双眼笑成了两弯新月。
这还真是刺激了!
萧燕飞抿了抿口中酸酸甜甜的雕梅,不由想到了那个梦境。
梦里,也是这样。
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萧燕飞笑得前俯后仰,不可自抑,面颊泛起浅浅的红晕。
那清脆的笑声如山涧流淌的清泉般回响在屋内。
“……”知秋一头雾水,虽不知道姑娘是在笑什么,但见姑娘在笑,她也跟着笑了,笑得见牙不见眼。
萧燕飞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直笑得肚子都疼了。
海棠放下蒲扇,忙不迭地给萧燕飞抚背顺气。
笑完之后,萧燕飞又拈了一枚金黄色的雕梅吃,轻轻地叹了口气,半垂的眼睫颤了颤。
那是她刚穿越来时做的梦,可直到现在,也依然记忆犹新。
梦里,萧鸾飞娇妻带球跑,大皇子追妻火葬场,这对有情人上演了一出古早又狗血的绝美爱情,结成了一段所谓的金玉良缘。
而倒霉的只有原主。
原主被万箭穿心而死,死后还要被世人指责、唾骂!
想着,萧燕飞的心脏不由缩紧,似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绞住了心脏,唇角敛了笑意,又问道:“然后呢?”
知秋是卫国公府的暗卫,自有卫国公府的消息源,听萧燕飞问,就又接着往下说:“后来大皇子立刻让金吾卫封了城门,想拦下萧大姑娘,但已经晚了,萧大姑娘早就从北城门离京,大皇子就又追着出京。”
“因为金吾卫兴师动众地又关城门,又搜城,惊动了满京城的百姓。
大皇子前脚离京,后脚御史的弹劾折子就送到了皇帝跟前,皇帝这才知道大皇子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气急攻心,还传唤了太医。”
萧燕飞:“……”
连海棠都听得瞠目结舌,忘了继续给萧燕飞打扇,一不小心就轻声嘀咕了一句:“这都行啊!”
“啧啧。”萧燕飞唇角浮现一抹嘲讽的笑容。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上回顾非池好像说过,皇帝命大皇子负责抚恤安置京畿一带的流民,现在幽州流民还在不断地往京城这边涌,若是不能安抚好,指不定又会成为一伙流匪,祸乱京城。
而如今,大皇子就不管不顾地丢下这一大摊子,跑了?!
她真的很难理解恋爱脑的想法。
萧燕飞摇了摇头,低笑道:“也难怪皇帝气得都传太医了!”
有这么个恋爱脑的儿子,皇帝的心里该愁死了吧。
萧燕飞还想再问,门帘外传来了丫鬟的行礼声:“夫人!”
那道门帘被人从外头打起,殷氏笑吟吟地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溜的丫鬟,鱼贯而入,每个人手里都捧着托盘,托盘上摆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裙、腰带以及绣花鞋。
“娘。”萧燕飞对着殷氏嫣然一笑,乖乖起身。
她一看就知道,殷氏这又是来带衣裳给她试的。
顾非池奉旨去了幽州,归期不定,但是小定礼有没有他都不重要,前天卫国公夫人特意又来了一趟后,和殷氏商定,小定礼的时间不变。
殷氏一心想要弥补那缺失的十五年以及萧燕飞的及笄礼,这段日子,简直精益求精,把小定礼那日要穿的衣裳改了又改,力图尽善尽美。
连萧燕飞也不记得这是第几遍了。
她配合地去了屏风后,由海棠与丁香伺候着把这身绯红的曲裾深衣穿上了,层层叠叠,从第一遍不知道该怎么穿,试到现在,萧燕飞其实一个人也能穿,只是总不如海棠她们弄得更服帖,更合身。
“燕儿,你转个圈我看看。”
“腋下服帖了,腰身也合适了。”
“衣裙的长度也恰好了。”
殷氏仔细地端详了萧燕飞片刻,这一次,总算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心情好,就兴冲冲地拉着萧燕飞去了正院,让老爷子殷湛与殷太太看看她亲手为女儿做的这身新衣。
“娘,您觉得怎么样?”
殷氏与殷太太不愧是亲母女,母女俩兴致勃勃地凑在一起对着萧燕飞身上的衣裙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殷太太说起衣裳首饰来,头头是道:“这丝绦不好,还是换条金线的吧,我们燕儿撑得起来。”
“这蝴蝶落花鞋上的蝶翅应该用轻纱才对……可惜了,如今我的眼睛不行了,我年轻时可是能连蝴蝶翅膀上的纹路都绣得惟妙惟肖的。”
“还有这裙摆……”
殷太太说得投入,殷氏听得全神贯注,还令大丫鬟记了下来。
萧烨也在,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煞有其事地频频点头:“二姐漂亮,衣裳也漂亮!”
一句话逗得殷太太与殷氏都笑了。
殷太太宠爱地把粉雕玉琢的外孙抱在怀里,在他鬓角亲了亲,含笑道:“我们烨哥儿也漂亮!”
“让你娘也给你做一身新衣裳。”
萧烨眼睛一亮,乐了:“也给我做一身绯红的,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我和二姐是亲姐弟!”
“外祖母,姐夫送了我一匹红色的小马驹,我穿上绯红袍子,再骑上小红马,肯定威风凛凛!”
小家伙的童言童语逗得殷太太母女又笑了,殷太太笑得是神采飞扬,容光焕发。
说话间,廖妈妈轻手轻脚地进来了,看着这祖孙和乐的一幕,也被感染了笑意。
她定了定神,径直走到上首的殷湛跟前,语气平静地禀道:“老爷,涵青轩那边刚派人去叫了大夫过门,大爷中风了。”
“大夫给大爷看过了,说是凶险得很,就是大爷能醒来,下半辈子怕也要瘫在床上下不来了……”
坐在上首的殷湛闻言连眼角眉梢都不曾挑一下,仿佛听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拈须道:“我知道了。”
他也就说了这四个字而已。
萧燕飞透过半敞的窗口朝涵青轩的方向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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