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时限已到,我听见阅览室外传来很多人的脚步声,来势汹汹整齐划一的步伐,像行军一样。无须多想,我已经知道领在行军队伍前的人是谁了。
门被敲了两下。
我等待的援军抵达了。
雀儿喜带上六、七个人来,那阵仗一看就不是来读书的。柯茉雪还想逃跑,但雀儿喜的人全佔住走廊,不让她有机会脱身,我让开空间,让他们团团围住柯茉雪。
雀儿喜仅是环着手臂,站在一旁不发一语,从她冰冷的脸孔上看不出一丝喜悦。
柳芳爵看出气氛不对,推了推他们之中唯一的男生,似乎是在叫他想办法说点什么。邱儒玉被女友一推,硬着头皮对雀儿喜说:「这里是图书馆,有什么恩怨出去再......」
雀儿喜直接越过邱儒玉,完全不把他放眼里,彷彿多说一句话都嫌麻烦。
被雀儿喜忽视的邱儒玉,只好把没说完的尾句吞回嘴里。
「压走。」这是雀儿喜抵达后,说的第一句话。
柯茉雪被左右架住,他们在她嘴里塞进布团,并戴上口罩掩饰。湘寒山的其他人被眼前发生的事情吓傻,有人拿出手机想录影,被雀儿喜的人强硬制止,我看到一大捲钞票被塞进湘寒山的学生手里......
「她跟我们有些恩怨。」随雀儿喜来的同学冷冰冰说:「我们有话要问她,不会伤到她。至于你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听懂的人可以自行离开。」
湘寒山的学生脸色吓白,颤抖着把手机放回口袋,收下封口钱,低着头离开阅览室。邱儒玉走前很犹豫,频频看向我,我很感激他顾虑我,我示意他不用担心,他才被柳芳爵推着离开。这么糟糕的再见方式,我想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吧。
「你,留下。」雀儿喜瞪着我。
所有人都出去了,独留我和她两人。当雀儿喜把门「碰!」声大力甩上时,我出奇地冷静。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朝我胸口用力一推,我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后摔。
雀儿喜的阴影笼罩住我,冰冷的声音彷彿能冻结空气,「给你太多自由,搞不清楚立场了?李苹柔。」她没有像平时那样称呼我的名字,而是连名带姓的叫,脸上没有笑意,沉重地令人窒息。
我似乎应该要紧张,向她解释我为何这么做,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笑容。
我的笑意大大激怒雀儿喜,她衝过来用皮靴踩住我的脖颈,把我整个人踩在地上。我的后背撞在大理石地板上,这一脚力道不大,但威吓意味十足。
她说:「我说过要你留在宿舍......为什么忤逆我?」
雀儿喜果然气炸了。
她命令道:「回答。」脚上的力道稍微加大。
脖颈被施加的压力,压迫到呼吸气管,我感觉到很想呕吐,想吐又想咳嗽的不适让我本能地反抓住她的脚裸,她似乎把我反抓的行为视为抵抗,踩在咽喉上的皮鞋又逼近了些。
「啊......咳咳......」
我因为被踩住喉咙,从嘴里吐出不成句的声音。
「呵呵......」
与此同时,却觉得一切都可笑至极。
她喝道:「你笑什么?」
我松开握住她脚裸的手,摊平在身侧,表示放弃抵抗。
「要我当侦探的是你,要我找出人的也是你,咳......你看,人抓到了,不是你希望......的吗......我成功抓到人了......结果呢,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呵呵......把我踩在地上羞辱?我笑什么?我笑自己蠢!」
我掏出口袋里的鱼头棋,摊平在手掌上给她看,我为了帮她揪出彼雾氏族,使用了什么方法。雀儿喜看到鱼头棋,眉头立刻皱起,她朝棋子说了一句话,我想应该是关掉赛莲的歌声。
她质问:「你哪里得到的?」
「是......咳......泳池捡到......」
雀儿喜没说话,瞪了我好一会儿才收回脚,我立刻坐起身呛咳。她这一脚不仅踩在咽喉上,也狠狠辗踏我的心。
「你还没回答为什么忤逆我的命令。」
我反问她:「我凭什么听你的命令?」
讲起这事我又想笑了,她真敢提。
「我不是你的下属,也不是你的族人,你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是我的谁?」
我抽了抽鼻子,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平静。
「结心者?还是朋友?哈,太好笑了......雀儿喜.布朗看看你自己在干什么,我们之间什么关係都没有,你凭什么指使我做事?」
这句话比刚刚更加刺激雀儿喜,她跨坐在我身上,用身体的重量压住我的脚,不让我挣脱,她的脸近在我眼前,狂乱的呼吸声透露出她的心烦。
呵。我在内心微笑。看到她气成这个样子,我内心竟如此畅快。
叶迦娣的天才、冰山美人雀儿喜、不败声乐女王、来自大海深处的强悍海龙,你是校园受人景仰的偶像,是承担一族期待的陆地领路人。你到底有多少层完美的外皮,要把你包裹到什么程度才足够。
她箍住我的脖子,低吼:「不许这样跟我说话!李苹柔!」
我不甘示弱,双手掐上她的脸颊,她似乎很惊讶我会主动碰触她的脸,她的脸庞好似古典绘画中的女神,如此高不可攀,永远绝美动人。
我用指甲狠狠掐住她的脸,冷笑:「雀儿喜,外面的人知道吗?你完美外皮下那孤独、傲慢、自私的真面目?你等着吧,我会一层一层把你的外皮剥下来。」
我要你。
在我面前。
无从隐藏。
她被我的举动吓到,轻喃:「你疯了......」她没有把我的手拨开,只是任凭我用指甲一遍又一遍刮她的脸。
她不肯松开扣住我脖颈的手,而我也不想放开她的脸颊,当她收紧咽喉上的手,试图让我感到窒息时,我也用同样的力道狠狠刮割她的脸,两人维持着病态般,互相折磨互相伤害的状态。好似两头巨兽互相啃咬,纵使战到遍体鳞伤,仍执着于毫无意义的胜负,谁也不肯先松口。
她完美的面具裂开了,露出狰狞的獠牙,「你太得寸进尺了,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不着痕跡除掉你,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你不要一再刺激我,也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挑战我的耐性。」
「那你最好快点下手,我个性执着又一意孤行,被我盯上的东西,我到死都不会放手。音乐是如此,你......也是如此。」我把想说的话,一股脑儿全倒出来。
「你以为我不敢动手?」
「你不会对我动手的。」我语调很轻,「正因你很自私,把自己放在优先顺位,才更不可能除掉我。」
她有些动摇,「你什么意思?」箍住我咽喉的力道略为放松。
「除掉我以后你会失去唯一的密友,你将独自一人面对空荡的寝居,你将会找不到人分享阅读的喜悦,你当然可以毁掉所有不听话的棋子,但你也别忘了,当你把所有的不受控存在尽数毁去后,你也将孤独一人。」
我想逃离一切的那晚,是你,自私的要求我留下来,是你,吶喊着不要留你一人冻死。
她扭曲的表情很有趣,她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我细细感受双掌下的温热。她的冷面具被我强硬扯开,我想看的不是完美的雀儿喜,而是隐藏在这副躯干深处,那丑陋自私的一面。碰触到那散发恶臭的灵魂,让我有种获得至宝的喜悦。
是我的,是我找到的,只有我能碰触,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我的,我的。
我冷笑:「你慰留我时,就没想过自己留下一个大麻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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